生产队办公室的土坯墙被煤油灯熏得发黑，今晚却格外热闹。临时支起的黑板斜靠在墙角，边缘还沾着些泥土，许青山握着半截白粉笔，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煤油灯的火苗在风里轻轻晃动，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高又长，粉笔灰簌簌落下，混着屋角飘来的红薯干香气，在光里浮沉。
“大伙儿都往前凑凑，看清楚了！”许青山清了清嗓子，手臂一挥，一道笔直的横线划过黑板，像在贫瘠的土地上划开了一道希望的口子。紧接着，他手腕转动，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框子接连出现，框子里写上“清洗”“破碎”“过滤”“漏粉”“晾晒”，又用带箭头的直线串联起来，很快，一张密密麻麻的粉条生产流程图就铺满了整块黑板，连每个步骤旁都标上了小小的数字序号。
“第一步，红薯清洗！”他用粉笔头重重敲了敲最左侧的方框，“咱收回来的红薯，得先在清水池里泡半个时辰，用刷子把泥疙瘩刷干净，烂根、虫眼的都挑出来，不能混进好薯里，不然淀粉纯度不够，粉条容易断！”他边说边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块红薯比划着，“就像这样，表皮要刮得干干净净，露出里面的白肉才管用。”
村民们挤在黑板前，脖子伸得像被拎住的鹅，有人踮着脚，有人干脆搬了个小板凳站在上面，嘴里不停发出惊叹。张婶用围裙擦了擦手，指着黑板小声跟旁边的李大叔说：“我的娘嘞，原来粉条要经这么多道手！以前只知道吃，哪晓得这么复杂。”
“第二步，破碎打浆！”许青山又指向第二个方框，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咱用村里的石磨，把洗干净的红薯切成块，一块一块放进磨眼里，两个人推磨，磨出来的薯浆要细，不能有大颗粒。磨完了再用细布包着，使劲挤，把薯汁挤出来，剩下的薯渣……”他顿了顿，在方框旁画了个小猪的简笔画，“薯渣能喂猪！咱村家家户户都养猪，这可是现成的饲料，一点不浪费！”
“好！这主意好！”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以前薯渣都扔了，怪可惜的，现在能喂猪，等于又多了一笔收入！”
许青山笑着点头，继续往下讲：“第三步，过滤沉淀。把挤出来的薯汁倒进大缸里，加清水搅拌，静置一晚上，淀粉就会沉到缸底，上面的清水倒掉，把淀粉挖出来晒干，就是咱做粉条的原料。晒干的淀粉要装在布袋里，放在干燥的地方，防潮防虫。”他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大缸，又画了个晒太阳的淀粉堆，形象又好懂。
“第四步，和面漏粉，这是最关键的一步！”许青山的声音提高了些，“把淀粉倒进大盆里，用八十度的热水和面，要搅得均匀，没有面疙瘩，醒面半个时辰。然后把醒好的面放进漏瓢里，用手使劲挤压，粉条就会从漏瓢的孔里漏出来，直接掉进烧开的大锅里。煮到粉条浮起来，就捞出来放进冷水里过凉，这样粉条才筋道。”
赵铁柱挤到黑板前，指着“漏瓢”两个字，眉头皱了皱：“青山，这漏瓢咱村里没有啊，去哪找？”
“简单！”许青山拿起粉笔，在黑板旁边飞快地画了个漏瓢的草图，“让村里的王木匠按这个样子做，竹编的就行，孔径要均匀，大概像筷子头那么粗，这样漏出来的粉条粗细一致，卖相好。我明天就去找王木匠，让他先做十个，不够再添。”
“第五步，晾晒包装！”许青山指着最后一个方框，“过凉后的粉条，要搭在竹竿上晒干，不能暴晒，不然容易裂。晒干后切成一尺长的段，用牛皮纸包成一斤一包，外面贴上‘磨盘沟手工粉条’的标签，这样就能运去县城卖了！”他还在黑板上画了个包装好的粉条包，连标签的样子都勾勒了出来。
周晓芸站在许青山旁边，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见他讲完流程，便翻开本子，清了清嗓子说：“大伙儿静一静，我给大家算笔账。按这个流程，一斤红薯能出二两淀粉，三斤淀粉能出一斤粉条。咱收购村民的红薯，一斤给五分钱，三斤红薯成本一毛五，加上柴火、人工，一斤粉条的成本大概两毛五。县城里粉条一斤能卖三毛五，这样一斤粉条就能赚一毛钱！”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要是咱们一天能加工一千斤红薯，就能出两百斤淀粉，六十多斤粉条，一天就能赚六块多！要是一天加工两千斤红薯，就能赚十二块！”
“十二块！”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村民们眼睛都亮了。李大叔掰着手指算：“这可是相当于三个壮劳力一个月的工分啊！咱以前累死累活干一年，工分折算下来也没多少钱，这粉条厂要是开起来，日子可就有奔头了！”
“我报名洗红薯！我眼神好，坏红薯一眼就能挑出来！”张婶第一个举手，嗓门响亮。
“我报名推磨！我年轻力壮，推磨不在话下！”村里的后生狗蛋也喊了起来。
“我会烧火，漏粉的开水我来守！保证烧得旺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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