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陈小九回头望,张府的门还开着,老太太的身影在门口晃了晃,像株守着岁月的老槐树。陈小九朝老太太挥了挥手。
新院子果然周正。前屋三间能做铺面,门窗都刷了新漆,看着就亮堂;穿过后院,正房带着床榻,墙角的柜子擦得发亮,能映出人影;跨院里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下还摆着个石桌,正好喝茶歇脚。刘伯指挥着伙计摆家具,嘴里不停念叨:“锅灶得擦三遍,新铁锅得用猪油炼,不然炒啥都粘;这张桌子放窗边,白天看书亮堂;被褥晒过了,晚上准暖和……”
陈小九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踏实。他走到灶台前,摸了摸新砌的青砖,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又试了试风箱,“呼嗒”一声,灶膛里的火星子窜了窜,像在跟他打招呼。
接下来的日子,陈小九过得从容。每日晨起,先在院里练套师父教的拳脚,踢腿、出拳,惊得院墙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然后去糖坊看张威和张福练黄泥淋水法,两个小子光着膀子,汗珠子顺着脊梁往下淌,见他来就举着糖块请教:“小师傅,您看这次的糖够不够白?”
陈小九捏起一点尝了尝,眉头微蹙:“淋水时速度不均,这边还带着点黄。记着,木勺得平着刮,让糖水匀匀渗过黄泥,别往一处使劲,不然这边多那边少,成不了好糖。”
张福则在一旁烧火,风箱拉得“呼嗒”响,额头上全是汗,却不敢停——陈小九说过,火候差一分,糖色就偏一寸。
从糖坊出来,他又去悦来客栈坐坐。萧掌柜总拉着他说长安的新鲜事,说张老爷的糖在西市卖得如何火,说萧丰在酒楼后厨如何机灵,连张老爷都夸他“炒的菜有大厨的味道了”。直到第十天傍晚,门外传来一声叫唤:“小九师父我回来啦!”陈小九刚走到门口,就见萧丰提着个食盒跑过来,身后跟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约莫九岁光景,穿着件粉布袄,袖口绣着小花,眼睛像两颗黑葡萄,怯生生地躲在萧丰身后。
“小师傅!”萧丰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打开来,里面是几块精致的芙蓉糕,粉白相间,还点着红点,“这是长安的芙蓉糕,给您尝尝!张老爷说,这是御膳房的方子做的。”
小姑娘从萧丰身后探出半个头,小声道:“我叫张蓉娘,爹爹让我来谢谢小师傅,说您的糖在长安可受欢迎了,连贵妃娘娘都夸好。”她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哼,手里却紧紧攥着块玉佩,瞧着很郑重。
“蓉姑娘客气了。”陈小九笑着从兜里拿出个甜枣,递过去,“尝尝这个。”
蓉娘接过去,小脸微红,小口咬着,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铁锅和风箱。
萧丰在一旁滔滔不绝,唾沫星子都快溅到食盒上:“小师傅,我跟您说,张老爷带我们去了他大兄的家里,我炒了道芹菜牛肉,红烧羊肉,大老爷尝了,直接叫我去宿国公府帮忙!那府里的厨子都围着看我炒菜,宿国公还问我手艺跟谁学的,我说跟您学的,他还夸您是奇人呢!说‘民间有此妙手,是社稷之福’!说有机会定要见见你!”
少年说得眉飞色舞,额头上的汗都顾不得擦,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陈小九听着,心里也跟着热乎——自己教出的徒弟能被国公府瞧上,这手艺总算没白传。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这天晌午,陈小九刚走到悦来客栈,就见萧掌柜提着个竹筐兴冲冲地跑过来,筐里的鲫鱼活蹦乱跳,鳞片闪着银亮的光,尾巴拍得筐沿“啪啪”响。
“小师傅,您瞧这鱼!”萧掌柜笑得眼睛眯成条缝,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花,“河里刚捕的,鲜得很!您看这活力!您看咋做才好吃?”
陈小九探头一瞧,这鲫鱼约摸半斤大小,鳍尾完整,正是肥美的时候。他忽然想起酸菜鱼的酸香,那股子酸辣劲,配着白米饭能多吃两碗,咂了咂嘴:“做酸菜鱼最好,只是……”他往后厨走,掀开腌菜缸一看,里面只有些蔫蔫的酸菜,是前几日从酒肆带回来的,早没了脆劲,“缺些泡姜、泡萝卜,还得酸中带点辣才够味,不然压不住鱼的腥气。”
“那咋办?”萧掌柜急了,手蹭来蹭去,“这鱼活蹦乱跳的,放不得,放久了就不鲜了!”
“这回先蒸着吃吧!丰哥你去厨房蒸,我出去一趟。”
“我去订些坛子,自己泡些酸菜备着。”陈小九往外走,步子迈得快,“王瘸子的陶器窑子看有没有好坛子,上次他烧的坛口带水封,这种腌菜不跑气。”
王瘸子的窑子在镇西头,离镇子还有二里地,窑烟滚滚,远远就能闻见陶土的腥气混合着草木灰的味道。老王正蹲在泥坯堆前,用木刀削着坛子的坯,见陈小九来,拄着拐杖站起来,泥乎乎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小师傅要买瓦罐?新出的一批陶土细,不渗水,腌菜最好。”
“要几个腌菜的老坛子,越大越好。”陈小九指着窑边码着的成品,“坛口得带水封的,就是边上有圈凹槽,能加水的那种,腌菜不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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