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井那档子事儿过去小半个月后,林宇身上出了件怪事——他开始没完没了地梦到“地图”。
梦里没人,也没具体事儿,只有光。不是实验室里那种安安静静的光,是流动的、自个儿会分岔又会自个儿接上的金色脉络,看着像血管,又像大树底下乱窜的根,在一片望不到边的幽蓝里头慢腾腾地舒展。脉络碰到一块儿的地方,偶尔会亮起个眼熟的标记:冰原的雪花、盐井的格子、钟楼的音符、珊瑚海的塔楼……标记边上毛毛糙糙的,伸出些细丝儿,颤巍巍地想去勾连别的标记。
头回做这梦醒来,林宇只当是自己白天盯着水母墙上的节点图看魔怔了。可接二连三地梦到,他就觉出不对劲了。
“爹,”有天吃早饭,他犹豫着开了口,“我这两晚,老梦见些……光的道道,把咱们各个节点连起来,还自己在那儿瞎长。”
林老爹正嚼着干饼子,听了这话动作顿了顿,把嘴里东西咽下去,看了儿子好一会儿:“光的道道?死的活的?”
“活的,”林宇很肯定,“像在喘气,在摸黑连着啥。”
老爹没马上接话,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头平台上那些自己绕成图案的发光藤蔓,瞅了半天。“不算坏事。”他转回身,脸上没什么波澜,“网在‘往下扎根’,往深里蹿。你成天跟它打交道,心思又沉,兴许是让它那股子‘长劲儿’,给‘沾’上了。”
“沾上?”
“就像挨着染坊干活,日子久了,袖口领子难免带点颜色。”老爹坐回来,“你怀里那块开花的石头不离身,海沟里又跟它脸对脸‘唠过嗑’,脑子比旁人更‘透’给它些。它眼下正忙着在各处扎根、串线,那股子‘动静’,叫你梦里瞧见了,也不稀奇。”
林宇下意识摸了摸怀里,树脂块温温的。“这……算是好还是不好?”
“说不好。”老爹实话实说,“看你怎么琢磨。当个麻烦,它就是搅你清梦的乱线头;当个……嗯,当张‘肚里的地图’来看,兴许能帮你看明白点东西。”
这话有点玄乎,林宇半信半疑。可没过两天,冰原的巴图带着个实际问题找上门,倒让他隐约摸到点门边儿。
巴图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个半大少年,是他侄子,叫阿木。阿木眼神有点怯,手里紧紧攥着个兽皮包。
“林兄弟,”巴图搓着手,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着急,“你给瞧瞧这孩子。他……他能‘瞅见’些咱们瞅不见的玩意儿。”
原来,自从冰原铺开大片发光苔藓、又找到好几处热泉缝以后,营地暖和多了,能去的地方也远了。阿木这孩子常跟着大人去巡边、探新路。就前几天,一次走到北坡新开的、苔藓引出来的道上时,阿木走着走着突然站住了,指着面前一片看着平平无奇的雪地说:“这儿……底下有东西在‘咕嘟’,像水滚了,又不太像。光的道道走到这儿,打了个疙瘩,绕过去了。”
大人起初没当回事,觉得小孩说胡话。可阿木咬死了,说不是用眼睛看的,就是“觉着”。巴图将信将疑,让人在那片雪地边儿上试着往下挖。挖到一人深,没见热泉,却碰上了硬邦邦的冰层,冰层下头空落落的,有回声。他们没敢再往下,怕塌了。
“那地方是邪乎,”巴图说,“附近的苔藓长得特别慢,颜色也发暗。我们照阿木说的,绕开那儿走,后来真在一里地外找到了更稳妥的新热泉眼。可这孩子……”
阿木这才小心地打开兽皮包,里头是块形状不规则、摸着微微发热的白石头,表面有极淡的、冰裂似的金色细纹。“我……我在那片雪地上捡的。攥着它,有时候闭着眼,好像能‘觉’出营地、热泉,还有……还有南边盐井的大概方位,像心里有根线牵着。”
林宇接过石头,触手温温的,那金色细纹的走向……竟和他梦里某段光路的分岔隐隐约约对得上。他心里一动,让阿木把手按在实验室的主共振柱上,闭上眼,啥也别想,只管说自己“觉”到啥。
阿木挺紧张,手有点抖。但过了一会儿,他呼吸平缓下来,小声嘟囔:“好多……暖暖的线,有的粗,有的细……从咱脚底板下头,往四面八方跑……盐井那边,线特别亮,还一闪一闪的;钟楼那边,线的动静像在敲梆子;珊瑚海……线到那儿就散开成一片了……”
说得糙,可和林宇梦里见着的、还有水母墙实际瞅见的能量流动的大概样子,像得出奇。这孩子,在用一种更直接、更本能的方式,“感受”着那张正在生长的网。
“阿木这样的,还有别人吗?”林老爹问。
巴图摇头:“眼下就他一个。这孩子打小就有点不一样,话少,可对风雪变化、野兽脚印格外灵。我们以前只当他是块打猎的好料,没往这头想。”
“恐怕不止这一个。”林老爹琢磨着,“网在‘生根’,它扎下去的‘根’,自然会和挨得最近、心思又最‘透亮’的人先勾搭上。阿木是一个,小宇梦里见着是另一路。往后,保不齐盐井、钟楼、珊瑚海,也会冒出类似的人来——兴许是个对结晶变化格外门儿清的盐工,兴许是个听钟声能听出滋味的老乐师,兴许是个摆弄珊瑚船就跟摆弄自己手指头一样顺溜的守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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