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个在无边黑暗中跋涉了太久太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指引归途的灯火;又像一块干涸龟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倾盆而下的甘霖。
他就这样一瞬不瞬地望着史今,忘记了周围凝固的世界,忘记了手指的剧痛,忘记了连长严厉的目光。时间对他而言失去了意义,喧嚣也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唯有眼前这张年轻而真实的面孔,是他此刻确认自己存在的唯一坐标。那些尘封的记忆碎片——训练场上的汗水与泪水,班长严厉的呵斥与无声的维护,战场上背靠背的生死与共——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防。支撑他走过无数绝境的那份力量,源头就在这里。
“那个兵!”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骤然响起,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高城已经大步流星地冲到了车前,脸色铁青,怒火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你搞什么名堂?!把坦克当沙包练拳呢?你觉得这很幽默吗?!”
他吼得气势汹汹,但下一秒就发现不对劲——自己好像正对着许三多的膝盖在训话!
高城恼火地一抬头,对着还站在车旁、比自己高出一截的许三多吼道:“你!给我下来!”
许三多身体猛地一颤,从对史今的凝视中被惊醒。
几乎是条件反射,他一个干脆利落的跳步,稳稳落在地上,然后迅速在高城面前站得笔直,标准的军姿,只是那只受伤的手还无意识地微微蜷缩着。
高城拧着眉,侧头对还在检查许三多手的史今说:“行了,先别让他入列了。你,”
他下巴朝史今一点,“赶紧带他去医务室瞧瞧这爪子!别后面训练连枪栓都拉不动!”
吩咐完,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下下地扫视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小、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新兵。
莽撞是真莽撞,傻也是真有点傻,但这股子……愣劲儿?或者说,那股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劲儿?
高城心里那点被意外勾起的兴趣,压过了最初的怒火。**这小子,有点意思。**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
紧接着,高城猛地转过身,把刚才在许三多身上没发完的火,一股脑儿撒向了那辆还杵在旁边的坦克。
他指着那钢铁巨兽,没好气地吼道:“还看什么看?!等开饭呢?!赶紧的,把这铁王八给我挪开!你们坦克连的,别在这儿碍手碍脚挡着我们步兵连的道儿!”
被吼懵了的坦克手这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慌忙钻进驾驶舱。
引擎发出一阵更大的咆哮,履带“嘎吱嘎吱”转动,庞大的车身笨拙地、带着点仓皇地驶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高城看着新兵们还在懵懂地张望,嘴角忍不住又弯了一下,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下,换上一贯的威严,中气十足地吼道:“都下车!动作快点!下来列队!” 声音在空旷的站台上回荡。
旁边的何洪涛用手肘轻轻捅了他一下,低声提醒:“老高,欢迎词!”
高城这才恍然,清了清嗓子,面向这群惊魂未定、眼睛红肿的新兵们,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有力一些:“对了!欢迎大家来到三五三装甲步兵团!”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尤其在许三多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新兵们在班长们的催促下,开始小心翼翼地穿过站台上停放的坦克与装甲输送车之间狭窄的通道。
那些巨大的钢铁怪兽并未熄火,八九百匹马力的柴油引擎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这强大的物理震动,混合着浓烈的柴油尾气,冲击着新兵们的感官,让他们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麻木,一个个噤若寒蝉,像误入钢铁丛林的幼兽。
相比之下,站台上那些忙碌的老兵们,动作迅捷而富有节奏,虽不成严整队形,却透着一股行云流水般的专业和漠然。
他们偶尔瞥向新兵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批刚运来的、需要组装调试的新装备,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审视和淡淡的疏离。
整个场面透露出一个信息:这个团正在经历一次大规模的装备更新换代。
史今安排好自己班的新兵站定,便快步跟到高城身旁,站得比指导员洪兴国还要近上几分。
高城向来更亲近这些能直接摸爬滚打在训练场和战场上的骨干,史今无疑是他最倚重的班长之一。
“连长,”史今看着站台上繁忙的景象,忍不住低声问,“这次装备换装,咱们连……有任务吗?” 他指的是接收新装备和后续的适应性训练任务。
高城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下巴微扬:“那还用问!咱们是钢七连!全团的尖刀!有好肉,还能让别的连先啃骨头?放心,少不了咱们的!” 他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史今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笑容。但他随即目光转向站台远端,一辆平板拖车正缓缓启动,上面固定着一辆被篷布覆盖、但轮廓依稀可辨的旧式装甲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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