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梧桐巷总裹着股化不开的热意。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软,空气里飘着老槐树的甜香,混着巷口修车铺焊铁的火星味,还有此起彼伏的蝉鸣——那蝉像是铆足了劲,要把整个夏天的力气都喊进这条窄窄的巷子里。
林澈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走得很慢。书包侧袋里的市一中录取通知书被他攥得边角发皱,红色封皮上烫金的“录取通知书”四个字,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可他一点也提不起劲,脚步像坠了铅,每走一步都能想起三个月前的那个下午——母亲跌坐在工地门口,手里攥着父亲染血的安全帽,哭声混着夏日的雷声,把他的世界劈得粉碎。
从那天起,家里的灯就只剩他和母亲两人守着了。饭桌上再也没有父亲爽朗的笑声,母亲的眼睛总是红的,白天在纺织厂上班,晚上还要去夜市帮人卖袜子,常常要到后半夜才回来。林澈把录取通知书藏在枕头下,没敢跟母亲说自己其实不想去一中——他想早点找份工作,替母亲分担些压力。可母亲发现后,却第一次对他发了火,红着眼眶说:“澈澈,你爸走之前最盼着你考个好大学,你要是不读,妈怎么对得起他?”
想到这儿,林澈的喉咙又发紧,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刚要加快脚步,身后就传来一阵清脆的喊声,伴着自行车链条“哗啦哗啦”的响。
“林澈!你磨磨蹭蹭干啥呢!再不去报到,王老师该把你当成逃学的了!”
林澈回头,就看见江熠骑着那辆半旧的黑色山地车冲过来。江熠穿了件亮黄色的T恤,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膝盖处破了个洞,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却笑得一脸灿烂,像个小太阳似的,一下子把巷子里的沉郁都驱散了些。
江熠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家里开了家小建材公司,日子过得比林家宽裕不少。可江熠从不张扬,衣服总是穿到起球才肯换,还总把自己的零花钱攒下来,偷偷塞给林澈买文具。父亲走后,江熠几乎每天都来他家,要么帮他收拾院子,要么拉着他去打球,嘴上说着“别跟个闷葫芦似的”,其实是怕他一个人闷出病来。
“来了。”林澈低声应着,加快了脚步。
江熠跳下车,把车往路边一靠,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又在想叔叔的事?”他的声音放轻了些,手指轻轻拍了拍林澈的背,“别憋着,有哥们儿在呢,以后咱俩一起扛。”
林澈鼻子一酸,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让江熠担心,更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从小到大,他都是别人眼里“懂事”的孩子,父亲走后,这份“懂事”就更重了,压得他连哭都不敢大声。
两人推着车往巷口走,刚拐过街角,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阵风卷着沙尘吹过,梧桐叶“哗啦”作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打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我靠!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江熠骂了一句,一把拉着林澈,往路边的文具店屋檐下躲。那是家开了十几年的老店,木质招牌上“晨光文具”四个字已经褪色,屋檐不宽,刚好能容下两个人。江熠把自行车挪到屋檐下,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喊:“哎!那不是两个女生吗?看她们手里的袋子,好像也是去一中报到的!要不要喊她们过来躲躲雨?”
林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女生站在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下,被雨淋得有些狼狈。个子高些的女生穿了件黑色短袖和牛仔裤,背着个黑色双肩包,正急急忙忙地从包里翻伞,眉头皱得紧紧的;矮些的女生穿了条浅蓝色连衣裙,手里抱着一摞用塑料袋包着的书,发梢被雨水打湿,几缕头发贴在脸颊上,显得有些无措,正踮着脚往远处看,好像在盼着雨能快点停。
“喊吧。”林澈点了点头。
江熠扯开嗓子喊:“喂!那两个同学!这边有屋檐,过来躲躲雨啊!”
那两个女生愣了一下,转头看了过来。穿黑色短袖的女生犹豫了一下,拉了拉身边女生的胳膊,两人快步跑了过来。过马路时,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生没注意脚下,差点摔了一跤,幸好被身边的女生扶了一把。
“谢谢你们啊,不然我们俩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跑到屋檐下,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生先开了口,声音软乎乎的,像,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她抬手把贴在脸颊上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笑的时候眼角还有个小小的梨涡,让人看了心里暖暖的。“我叫苏晚,她是夏冉,我们都是高一新生,正要去一中报到呢。”
“这么巧?!”江熠眼睛一亮,热情地拍了拍胸脯,“我叫江熠,这是我哥们儿林澈,我们也是高一的!说不定咱们还是同班呢!”他说着,指了指林澈,又补充道,“我跟林澈从小就在这梧桐巷长大,以后上学要是顺路,咱们可以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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