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老巷记忆”文化节只剩三日,梧桐巷的年味已像熬得浓稠的糖稀,裹着腊肠的咸香、窗花的红纸味,在青石板路上慢慢漫开。清晨六点半,苏晚背着装满浆糊、剪刀和红纸的帆布包,刚拐进巷口就看见老书店前聚着人影——林澈正踩着木梯,用湿抹布仔细擦着砖墙,梯子腿裹着旧棉布,怕蹭坏墙上的青苔;夏冉蹲在地上,把张奶奶提前剪好的窗花底稿按尺寸分类,竹篮里的红纸屑像撒了一地碎霞。
“晚晚来啦?快帮着把这些福字分分类,带飘带的放左边,嵌梅花的放右边。”张奶奶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捏着半张没剪完的牡丹窗花,银白的头发上沾了点红纸末,阳光落在她指尖,把剪刀映得发亮。苏晚刚蹲下身,巷尾就传来自行车“叮铃铃”的响声,夏冉奶奶推着那台暗红色的缝纫机走来,车后座绑着个竹筐,蓝布碎块从筐缝里露出来,上面还绣着半朵褪色的梧桐花:“听说你们要贴福字墙,我把做百家衣剩下的碎布带来了,拼个‘老巷记忆’四个字挂中间,看着就喜庆。”
街坊们渐渐围拢过来搭手。住在巷中段的李叔叔扛着更长的木梯来,他是装修师傅,还特意带了水平仪:“贴的时候我帮你们量,保证每张福字都齐整。”张阿姨端着搪瓷盆,里面盛着温水和干净抹布,蹲在墙根擦去砖缝里的灰尘:“老墙得擦干净,浆糊才能粘牢。”连巷口早餐铺的刘老板都拎着保温桶赶来,掀开盖子就是冒着热气的八宝粥:“孩子们先喝口粥暖暖身子,别冻着手指头,剪窗花可得靠手巧。”
苏晚捧着温热的粥碗,看着墙上的福字一张张多起来。林澈站在梯子上,每贴一张都要退后两步,眯着眼睛打量歪正,偶尔伸手调整纸角;夏冉则在每张福字边缘贴小窗花,牡丹配福字,梅花衬飘带,还有街坊家小孩剪的歪脑袋福娃,红通通的一片爬满老墙,风一吹,纸角轻轻晃,像一群踮脚跳舞的小红灯笼。有路过的小孩被吸引,拉着妈妈的手不肯走,踮着脚伸手想摸福字,张奶奶笑着递过剪好的小福娃:“拿好啦,小心别折了,回家贴在窗户上。”
“对了,昨天在爷爷书房找到的戏台老照片,是不是该贴在福字墙正中间?”林澈忽然想起,从帆布包里掏出照片复印件。泛黄的纸面上,木头戏台立在巷口空地上,台柱雕着缠枝莲,台沿挂着两串红灯笼,台下挤着穿蓝布衫的街坊,有人举着糖葫芦,有人抱着裹着棉袄的小孩,连戏台角落的二胡都能看清轮廓。
“这不是我家老爷子吗?”住在巷头的王爷爷凑过来看,忽然指着照片左下角,声音都颤了,“他当时就在戏台上拉二胡,我才六岁,蹲在台下啃糖糕,糖汁滴在棉袄上,回家还被我娘说了一顿!”这话像扔了颗石子进温水,街坊们瞬间热闹起来。张奶奶放下剪刀,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边缘,眼神慢慢软下来:“以前每到初一十五,戏台子就没闲过。有唱皮影戏的,有说评书的,还有咱们巷里人自己排的《小放牛》。我跟你们爷爷第一次处对象,就是在这儿看皮影戏《白蛇传》,他偷偷往我手里塞了块水果糖,糖纸还印着牡丹花,我攥在手里,直到散场都没舍得吃。”
苏晚赶紧掏出录音笔,按下开关。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响,夏冉把这些细碎的回忆记下来:“戏台往事——1. 王爷爷父亲曾在戏台拉二胡,王爷爷幼时台下观戏,糖汁滴棉袄;2. 张奶奶与爷爷初约会于戏台,共赏皮影戏《白蛇传》,获赠牡丹糖纸水果糖;3. 戏台台柱雕缠枝莲,台沿挂红灯笼,常演皮影戏、评书及街坊小戏……”
正忙着,巷口传来汽车引擎声。图书馆的李老师从白色轿车里下来,怀里抱着本蓝布封皮的厚书,封面上印着烫金的“梧桐巷戏曲志”:“我昨天听林澈说你们在凑戏台的故事,特意把馆里存的老资料送过来,里面有1938年的戏台节目单,还有当时皮影戏班班主的采访记录。”
苏晚双手接过书,小心地翻开。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对折的节目单,油印的字迹有些模糊,却能看清“正月十五 晚七点 皮影戏《牛郎织女》 票价五分钱”,下方还有几行手写的观众签名,墨迹晕开,却透着鲜活的烟火气。最末一行是个歪歪扭扭的“阿明”,张奶奶凑过来看,忽然笑了:“这是你们爷爷的名字!他那时候总爱跟朋友去看皮影戏,还爱在节目单上签名。”
苏晚赶紧把节目单夹进笔记本,指尖轻轻碰着纸边,像碰着一段温热的旧时光:“文化节那天,咱们把这个放进老集市区,跟绣花绷子、旧粮票摆在一起,肯定能让大家想起更多老故事。”
日头渐渐升高,福字墙终于贴满了。红墙衬着红纸,连风里都飘着暖意。夏冉奶奶用蓝布碎块拼的“老巷记忆”四个字,被林澈用细钉子钉在墙中央,蓝布上绣的梧桐花与周围的红福字相映成趣。街坊们站在墙前拍照,小孩举着糖葫芦在墙下跑,刘老板掏出手机,笑着说:“我得发个朋友圈,让外巷的人也看看咱们梧桐巷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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