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梁的日子，像被按了循环键的老唱片，单调得没半点波澜。每天下班后，他从不着急回家——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除了寂静只剩冷清，倒不如在街边随便找家小饭馆，扒拉几口重油重盐的饭菜，然后一头扎进麻将馆。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洗牌声、吆喝声、输赢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能把漫漫长夜填得满满当当，直到后半夜才拖着疲惫的脚步，踉跄着回到空无一人的家。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快两个月，自从妻子走后，家就成了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而麻将馆的喧嚣，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这天傍晚，方梁像往常一样，下班后揣着口袋里的零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着，想找家熟悉的馆子对付晚饭。路过街角时，一家新开的面馆引起了他的注意，木质招牌上写着“梅姐面馆”，透着几分朴素的暖意。他没多想，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店里不算大，摆着四五张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中飘着浓郁的面香，比麻将馆里的烟味舒服多了。
“老板，来碗牛肉面，多加辣。”方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口喊道。
“好嘞，稍等！”后厨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熟悉的腔调。
方梁没太在意，掏出手机刷着新闻，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桌，他才抬头准备道谢，可看清对方的脸时，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这不是老方家的小梁嘛？”女人笑着开口，眼角带着浅浅的细纹，却依旧难掩年轻时的模样。
方梁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眼前的人，竟然是他的初恋——李梅。几十年没见，她虽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可眉眼间的灵动和温婉，却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甚至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
“李……梅？”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都有些发颤，连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带着几分笨拙的磕巴。
李梅把筷子放在他碗边，打趣道：“怎么了？几十年没见，连话都不会说了？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个磕巴，当年在学校里，你演讲的时候可是落落大方呢。”
方梁脸一红，赶紧捡起手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磕巴，就是……见到你太激动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他的心跳得飞快，那些尘封在青春里的记忆，像被打开了闸门的洪水，瞬间涌了上来。
“我也没想到这么巧。”李梅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你最近怎么样了？看你样子，应该早就退休了吧？”
“嗨，还能怎么样，混退休饭呗！”方梁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敷衍，他不想多说自己的近况，尤其是妻子离世的事，“每天下班就瞎晃，消磨时间。你呢？怎么想起开面馆了？”
“还能为了啥，养家糊口呗。”李梅笑了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开了这家小面馆，勉强能糊口，也能养活我的两个儿子。”
方梁愣了愣，下意识地问：“那……你老公呢？他没帮衬着点？”
提到这个，李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轻摇了摇头：“早离了，孩子大了，我一个人也能扛过来。”语气平静，却透着几分坚韧。
她顿了顿，反问方梁：“那你老婆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方梁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碗里的面还冒着热气，可他心里却一阵发凉。妻子明明是两个月前才因为跳楼自杀去世的，可他却下意识地想隐瞒，或许是不想在初恋面前流露脆弱，或许是觉得说出来太过沉重。他沉默了几秒，低声道：“她去世好几年了。”
“咋没的？”李梅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惋惜。
“得癌了，查出来的时候就晚了，没遭多少罪，走得挺安详。”方梁说得轻描淡写，可眼底的落寞却藏不住，他赶紧低头扒了一口面，掩饰自己的情绪。面条筋道，汤汁浓郁，是他很久没吃过的家常味道，不像外面那些馆子，只图个热闹，却没半点温度。
那天晚上，两人聊了很久。从年轻时在学校的趣事，聊到后来各自成家立业，聊到这些年的起起落落。李梅话不多，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住方梁的话题，她的眼神温和，像一汪清泉，让方梁紧绷了两个月的心，渐渐放松下来。他发现，几十年过去，李梅还是那么懂他，哪怕他只说半句，她也能明白他的心思。
临走时，方梁结了账，李梅笑着说：“以后常来啊，老顾客给你打折。”
“一定，一定！”方梁连连点头，走出面馆时，晚风拂在脸上，竟觉得格外舒服，连麻将馆的吆喝声，都变得不再有吸引力。
从那天起，方梁再也没去过街边的小饭馆，更没踏进过麻将馆一步。每天下班后，他都会准时走进“梅姐面馆”，有时点一碗牛肉面，有时换一碗炸酱面，偶尔也会试试李梅新推出的打卤面。李梅依旧会在忙完后厨的活后，坐下来陪他聊几句，问问他今天上班累不累，聊聊孩子们的近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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