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寇莫追。”他缓缓道,“而且……杀这些已经信仰崩塌、如同行尸走肉的溃兵,并无意义。传令下去,开放部分前线哨所,允许教廷的轻伤员和掉队士兵投降。愿意放下武器、接受暂时看管的,给予基本的人道救治。但重武器、魔法物品、重要文书等,必须全部收缴。”
纳尔森一愣:“这……领主大人,这岂不是纵虎归山?而且救治他们的伤员,消耗我们的药品和粮食……”
“不是纵虎归山。”哪吒打断他,“这些人回去,比死在这里,对教廷的打击更大。”
他看着纳尔森,目光深邃:“四十万大军,亲眼目睹信仰崩塌,亲身体验绝望溃败。他们回到故乡,会做什么?会告诉家人、朋友、邻居,他们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恐惧、怀疑、对教廷的不信任……这些情绪会像瘟疫一样,在教廷统治的每一个角落蔓延。”
“有时候,让敌人活着回去传播失败和恐惧,比杀死他们……更有战略价值。”
纳尔森恍然,心悦诚服:“领主大人高见!属下这就去安排!”
他正要离开,哪吒又叫住了他:“等等。投降的教廷士兵中,若有军官、牧师、或者看起来知道些内情的人,单独关押,稍后我要亲自问话。”
“是!”
纳尔森匆匆离去。福伯则指挥人手开始打扫战场,收敛双方阵亡者遗体——这是哪吒定下的规矩,无论敌我,曝尸荒野总是不妥。北境士兵的遗体隆重收敛,教廷士兵的遗体则集中焚化,骨灰会择地掩埋。
处理完这些,哪吒的目光,终于投向了城墙下那百名依然呆坐原地、如同泥塑木雕般的教廷信徒。
尤其是那位为首的老牧师。
白旗还掉在他脚边,他佝偻着背,双手撑地,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他没有哭,没有叫,只是呆呆地望着鲁道夫死去——或者说怪物被消灭的地方,望着那个深坑,眼神空洞得令人心碎。
哪吒轻轻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杨戬和悟空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脚步声惊动了那些信徒。他们茫然地抬起头,看到哪吒三人走近,眼中瞬间涌出更加复杂的情绪——恐惧、敬畏、迷茫、一丝残留的敌意,以及……深深的、不知该何去何从的绝望。
老牧师也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向哪吒。
“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你杀了它……”
“我消灭了一个被污染、扭曲、并试图毁灭一切的怪物。”哪吒平静地纠正道,“鲁道夫主教在动用那截神孽残骸时,就已经死了。后来的那个,只是披着他皮囊的、承载着无尽疯狂的污染聚合体。”
老牧师嘴唇颤抖着,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他亲眼看到了那怪物的模样,感受到了那纯粹的恶意和疯狂。那绝不可能是他记忆中那个虽然严厉刻板、却对信仰无比虔诚的鲁道夫老师。
“我们的信仰……到底是什么?”老牧师终于问出了心底最深的困惑,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如果圣骸是怪物……如果主教会变成那样……那我们这几十年来诵读的经文、参加的弥撒、奉行的戒律……又算什么?一场……自欺欺人的……闹剧吗?”
这个问题,让其余信徒也都抬起了头,死死盯着哪吒,仿佛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能让他们活下去的答案。
哪吒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信仰的,是那截骨头?还是鲁道夫这个人?”
信徒们愣住了。
“如果你们信仰的是那截骨头,那么现在它没了,你们的信仰自然无所依凭。”哪吒继续道,声音平缓却清晰,“如果你们信仰的是鲁道夫这个人,那么他已经死了,死在他自己的野心和愚蠢之下,死在了一件他根本无力掌控的邪恶之物手里。”
他看着老牧师,看着那些年轻或年迈的信徒:
“但在我看来,真正的信仰,不该是寄托于某件物品,或者某个人。”
“它应该是一种向善的、向上的力量。是让你在黑暗中看到光明,在绝望中保持希望,在苦难中依然愿意帮助他人,在迷茫时依然努力寻找答案的……内心坚持。”
哪吒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信仰在哪里,不由教皇决定,不由圣骸决定,甚至不由你们所认为的‘神’决定。”
“它在这里。”
“问问你们自己的心:你们最初选择信仰,是因为渴望光明,渴望救赎,渴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还是仅仅因为恐惧地狱的火焰,或者贪图天国的奖赏?”
信徒们陷入沉思。
许多人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他们想起年少时第一次走进教堂,被彩色玻璃透下的阳光和唱诗班的歌声所震撼;想起在困境中祈祷时,内心获得的片刻安宁;想起帮助他人后,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那些感受,是真实的。
与圣骸无关,与鲁道夫无关,甚至与教廷那套严苛的戒律和说教……也并非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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