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南,长乐街夜市。
十里灯棚如火龙,沿着秦淮河蜿蜒铺展。叫卖声、丝竹声、油锅滋啦声,混着桂花酒酿的甜香,蒸得整条街都暖烘烘的。杂耍摊的铜锣“咣咣”震天,绸缎庄的彩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最惹眼的,还是那口支在路当间的巨型铁锅——锅里滚着红油辣子,花椒粒像黑蚂蚁在赤浪里翻滚,老远就呛得人直打喷嚏。
杰克就是在这口锅前倒下的。
“Oh——My——Lord!”
伴随着一声变了调的惨叫,这位身高六英尺、金发碧眼的英国皇族,像座被锯断的橡树,“砰”地砸翻了摊主的小板凳。他双手死死抱住肚子,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滚,瞬间在青石板路上洇出深色痕迹。
“洋鬼子吃坏肚子喽!”
人群“呼啦”围成一圈,里三层外三层,像看西洋镜。有人起哄,有人担忧,更多的是好奇——这可是租界里的大人物,要是真死在长乐街,明天准能上《申报》头版。
摊主吓得直哆嗦,手里漏勺“当啷”掉进锅里:“我……我这麻辣烫真没问题!大伙儿都吃得好好的!”
就在众人手足无措之际,一道青衫人影分开人群,步履如风,径直走到杰克面前。来人正是林怀远。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夜市鱼龙混杂,洋人设局碰瓷的也不是没有。可当他瞥见杰克痛得发紫的嘴唇,以及右手无意识地掐在“中脘”穴上时,心里立刻有了判断:急性胃痉挛,俗称“绞肠痧”,再疼下去,真能痛休克。
“让一让,我是郎中。”
声音不高,却自带安定人心的力量。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林怀远蹲身,三指搭在杰克脉上,一息之间,便心中有数:脉弦紧,苔白腻,寒邪客胃,气机阻滞。再晚片刻,恐将转为胃穿孔。
“可有银针?”他问左右。
“我有!”旁边卖糖画的老汉慌忙递上一根用来戳气泡的铜丝,细如发丝,长约三寸。林怀远摇头:“太软。”目光一扫,落在夜市尽头一家卖“苏绣”的摊位上。他快步过去,抽出一根织锦用的绣花钢针,长四寸,坚韧而有弹性,正是“代针”上品。
“借针一用,稍后奉还。”
话音未落,他已返身回到杰克跟前。左手三指如鹰爪,瞬间掐住杰克右手“内关”穴,右手持针,在灯火上燎过,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中脘”“足三里”“公孙”三穴。每刺一穴,皆先左后右,先补后泻,提插九次,手法如行云流水。
最后一针“公孙”出,杰克猛地长吸一口气,像从水底探出头的人,惨叫戛然而止。他眨巴眨巴眼,摸摸肚子,一脸难以置信:“Pain……gone? 魔法!东方魔法!”
人群先是死寂,继而爆发出雷鸣般喝彩。卖糖画的老汉激动得把麦芽糖甩出两尺远:“神了!比仁丹还快!”
杰克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却因为腿麻,又“噗通”单膝跪地,正好跪在林怀远面前。他干脆不起来了,双手死死抱住恩人大腿,中文夹着英文,滔滔不绝:
“Master!You saved my life!我要拜你为师!教我魔法针!Money is no problem!”
林怀远被抱得寸步难行,哭笑不得:“先起来说话。”
“No!You must accept me as your student!Otherwise I’ll kneel here forever!”
围观群众笑得前仰后合。有人起哄:“林先生,收了吧!洋徒弟多气派!”也有人挤眉弄眼:“洋鬼子膝盖软,跪就跪呗!”
小满站在人群最里圈,手里还拎着给林怀远买的桂花糕。她看看杰克,又看看林怀远,嘴角微微抿起,似笑非笑。她忽然觉得,这个吵闹的洋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林怀远本意拒绝——自己尚在风雨飘摇,哪有精力带个洋拖油瓶?可当他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兴奋的脸,心中忽然一动:若能借这位“英国贵族”之口,让洋人知道中医并非“巫术”,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
“要我收徒,有三条。”
杰克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Ten条都行!”
“第一,尊师重道,师命无违。”
“Of course!You are my savior!”
“第二,中医典籍,须先背熟,再谈针法。”
“……Book?OK!I love books!”杰克咽了口唾沫,声音明显虚了三分。
“第三——”林怀远故意顿了顿,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口仍在翻滚的麻辣油锅,“从明日起,戒酒、戒辣、戒冷饮,为期三月。你做得到?”
杰克的脸瞬间垮成苦瓜。他可是出了名的“无辣不欢”,伦敦俱乐部里连白兰地都要加辣椒籽的狠角色。可看看周围吃瓜群众,再摸摸自己仍隐隐作痛的胃,他一咬牙:“Deal!No spicy, no wine, no ice!I can do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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