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机扳动的“咔哒”声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刺耳,像是死神在用指节不紧不慢地叩击着门扉。就在那火星闪灭的瞬间,林怀远的鼻腔里充斥着一股混合了黄铜与硝烟的辛辣气味——这是二十年后南京城依然无法忘却的、属于死亡的味道。
皮埃尔的食指关节已经开始微微发白,只需再施加一微米的压力,撞针就会击发底火,子弹将呼啸而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怀远的袖口轻轻一抖,五指间仿佛握着一把寒星。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抬臂,如何运气的,只听见“嗤——”的一声,如同利刃划破绸缎,三点银光已经撕裂了三尺之遥的黑暗。
“叮!”第一针精准地钉在扳机环的内侧,针尾剧烈颤动,产生的冲击力让撞针偏离了轨道,子弹哑在了枪膛里。
“咄!”第二针直透皮埃尔的腕阳穴,他整条小臂如同遭到电击,五指瞬间失去力量,枪柄从他手中滑落。
“噗!”第三针补在外关穴上,麻痹感顺着三焦经迅速窜上肩胛,他半边身子立刻僵硬如木,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的野狼,重重地撞在窗沿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护卫们甚至来不及惊呼,只见那袭青衫已经贴地掠至,脚尖轻巧一挑,脱手的手枪飞向空中——林怀远在空中接住手枪,身形不停,顺势一个“燕回翔”的转身,枪口喷出两道焰光,“砰砰”两声脆响,悬挂在屋顶的剩余吊灯应声炸裂。碎玻璃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仓库再次陷入漆黑,只剩下锅炉烟囱缝隙透进来的月光,像一道惨白的刀口划破黑暗。
“开火!开火!”黑暗中不知是谁在嘶吼,安南护卫们仓皇举枪,可是他们的手指刚刚扣下第一发子弹,就感到虎口一阵剧痛——银针已经贯穿了他们的手掌,枪机被鲜血糊死。林怀远凭借听风辨位的功夫,每射出一针,必有人惨哼倒地;而他则踩着惨叫的节奏,一路逼近出口,身影飘忽如同鬼魅。
“鬼!有鬼影!”有人崩溃地大喊,调转枪托胡乱砸向四周,却只砸碎了自己同伴的肩膀。黑暗、毒烟、氰酸与鸦片的甜腥味搅成一锅迷雾,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林怀远趁机翻身跃上药架,脚尖轻轻一点,木箱倾覆,成堆的“延年丸”哗啦啦地倾泻而出,黑色的药丸四处弹跳,滚得满地都是。护卫们脚下打滑,站立不稳,枪声顿时变得稀疏。
“别让他逃——”皮埃尔的声音从窗侧传来,却见林怀远已经凌空跃下,袖中再次射出三针,击灭了追兵的手电筒,同时右掌在地面一抄——成百上千颗毒丸被劲风卷起,落入他早已备好的布袋中。证据到手!
“撤!”他一声低喝,身形贴地窜出,如同一道无声的青色闪电,直奔后门而去。背后传来皮埃尔歇斯底里的咆哮:“林——怀——远——”砰砰砰——乱枪打在铁门上,火星迸溅,却只留下一排排焦黑的弹孔和弥漫的硝烟。
夜色如同被撕碎的墨布,兜头罩下。林怀远一口气掠过两条街道,才在一条暗巷口停下脚步。他扶着墙壁喘息,胸口起伏如同擂鼓,掌心却死死攥住那个布袋——那里面,是五万粒毒丸的样品,也关系着南京城百万生灵的命运。
巷口的风灯在微风中摇晃,昏黄的灯光下,他解开袋口,指尖拈起一粒黑色的药丸。月光下,药丸表面泛着诡异的靛蓝色光泽,如同深海的磷光。他用指甲轻轻掐开丸壳,一股熟悉的鸦片甜香立即窜入鼻腔,但这甜香中却混杂着另一种极淡、几乎被掩盖的气味——是薄荷?还是烷油?他皱起眉头,将少许碎末置于舌前,以唾液化解。瞬息之间,一股比吗啡更猛烈的愉悦感直冲脑门,如同千朵烟花在颅骨内同时炸开,四肢百骸仿佛同时飘起,几乎要脱离地面。
林怀远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灵台瞬间清明。他踉跄后退,后背撞在砖墙上,冷汗已经湿透了重衫——好厉害的毒药!竟然能够在一呼一吸之间夺人心魄,让人心甘情愿地堕入极乐,再无声无息地衰竭而亡。这绝不是普通的鸦片,更不是传统的中药,而是——
“合成生物碱。”这个名词如同闪电般劈进他的脑海。他想起鲍姑手札中曾经提到,西洋实验室曾经用罂粟碱与氯仿催化,得到一种“极乐碱”,微量使用可以镇痛,过量则会使器官在狂欢中迅速枯萎,死者面带笑容,毫无挣扎的痕迹,但五脏六腑都已经糜烂。因为这种物质无色无味,混入任何载体都难以察觉,所以被称为“天使的镰刀”。
——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用中药的外壳包裹西洋的魔药,以“延年益寿”之名行“收割生命”之实;既攫取高额利润,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剪除“名单”上的异己。林怀远低头看向掌心,那粒被捏碎的毒丸在月光下如同一撮蓝黑色的沙,正顺着他的指缝无声地流下,却带走了他心底最后的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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