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晨,照例从秦淮河的桨声里醒来。可今日,河水漂着一层古怪的油光,像有人把无数颗“延年丸”碾碎,撒进风里。药香混着甜腻,顺着水巷钻入每一条石板缝,钻进每一户人家的窗棂。
“极乐碱”毒丸流入市场的速度,比林怀远预估的更快——昨夜肖瞻岳一死,济康洋行后院被炸,可码头、车站、西药房乃至烟馆,却仍有人暗中收货。黑市管理者“九指阿四”连夜送来消息:五千粒“延年丸”已分拆入城,三成进了各大西药店,贴上“法国止咳糖衣”;四成被烟馆老板压碎,混进上等云土;剩下三成,则被打包成礼盒,送往达官显贵的私宅。
林怀远听完,只说了两个字:“封城。”
凌晨四点,南京城的侧门、水关、旱闸,同时出现一队队挑担、推车、骑驴的小贩。他们看似寻常,却在每个关卡摆下草药摊,担子一掀,清一色七年陈艾、雷火金艾、太乙神针。摊前竖一牌,用朱笔写着:
“法国止咳糖衣,含鸦片极乐碱,服之七日,笑而衰竭;若已误食,速来灸舍,免费解毒。”
市井顿时哗然。更惊人的是,这些小贩背后,站着秦淮河所有帮派——九指阿四的“水鬼帮”、下关码头的“扛包会”、甚至一向独来独往的“笺桥贼”,竟同时出动,把守九门十六巷。凡有携带“延年丸”者,一律扣下,连人带货送进太乙灸舍。
与此同时,林怀远亲笔撰写的《告市民书》,被印成万张传单,雪片般洒遍街头:
“……西洋止咳,外包糖衣,内藏极乐碱,微量即可镇痛,稍过量则心肺俱糜,死者面带笑容,脏腑皆腐。吾辈中医,不忍见同胞含笑而亡,特此预警:若家中有咳喘老者、失眠妇孺、抑郁青年,万勿贪图洋药之快;若已服用,出现嗜睡、幻笑、肢端麻木,速来灸舍,免费施针解毒……”
传单末尾,盖着朱红方印——“太乙灸舍林怀远”,像一枚血印,烙进每个南京人的眼。
上午九点,法租界《字林西报》头版,突然刊出皮埃尔的亲笔署名文章:《中医危言耸听,西药蒙受不白之冤》。文中,林怀远被描绘成“江湖骗子”“狂犬吠日”,而“延年丸”则被美化为“法国巴斯德研究所最新镇咳成果,安全高效,绝无成瘾”。文末,皮埃尔更以“南京医学界代表”身份,要求“立即取缔太乙灸舍非法行医,严惩造谣者”。
两份传单,一份报纸,同时在南京大街小巷出现。市民懵了:到底该信谁?
茶馆里,说书人把此事编成《糖衣毒丸案》,惊堂木一拍,满座鸦雀;西药店前,穿白大褂的洋助理派发免费“止咳糖”,长龙如蛇;而太乙灸舍门口,也排起蜿蜒队伍——有抱着咳喘孩童的妇人,有面色青灰的瘾客,也有看热闹的地痞。他们手里攥着同一张传单,上面朱红方印,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论战,在报纸上隔空开火。
皮埃尔再发《中医与迷信》:“针灸乃巫术,鸦片为良药,此乃科学之判决!”
林怀远回以《糖衣与砒霜》:“科学若杀人,便是妖术;鸦片若包糖,仍是毒药!”
第三日,更猛烈的炮火来了——《申报》《中央日报》同时刊登“市民来信”,署名“留洋医学博士团”,声称“已化验延年丸,成分安全,绝无极乐碱”,反指林怀远“捏造数据,蛊惑民心,意在哄抬草药价格”。文末,博士团呼吁市政厅“关闭太乙灸舍,查封其财产”。
市民再次哗然。一些原本相信中医的人,也开始动摇:难道真有“数据造假”?难道那甜腻的小药丸,真是救命灵丹?
林怀远却在此刻,关闭灸舍大门,只留侧门一条缝,挂出木牌:
“免费验毒,免费施针,免费解瘾——若我造假,愿受法律制裁;若我言真,请君自救。”
论战第四天,下午三点,夫子庙前最热闹的“松鹤楼”门口,突然传来尖叫。
一个穿绸缎的富商,面色赤红,眼露狂光,手里攥着空玻璃瓶,瓶身标签正是“延年丸”。他先是哈哈大笑,继而扑向路边卖糖人的孩童,张口就咬!行人拉扯,他却力大如牛,连撕带咬,当场咬伤三人。更骇人的是,被制伏后,他仍面带诡异微笑,嘴角流血,喃喃:“甜……甜……让我再甜一口……”
片刻后,他瞳孔扩散,呼吸骤停,尸体却保持笑容,像被无形之手定格在极乐瞬间。
巡警赶到,验尸结果:心跳、肺叶、肝脏,皆在极短时间内衰竭,如同被高温蒸熟的肉,外表完好,内里已糜。
围观者中,有今早刚领“延年丸”的妇人,当场吓得把药瓶扔出老远;也有排队的瘾客,面色青灰,悄悄把怀里糖丸碾成粉末,撒进阴沟。
松鹤楼事件,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字林西报》和“博士团”脸上。
当晚,更炸裂的消息传出——死者身份曝光:上海汇丰银行大股东,南京商会副会长,姓杜,名寿恒。此人,正是“延年丸”最大分销商之一,家中尚囤药三千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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