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的,是能将程鹤年一击致命的铁证。
三天后,黟县县城,青弋江码头。
江风裹挟着鱼腥、潮气和煤烟味扑面而来。
谢云亭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头戴一顶破旧的草帽,帽檐压得极低,混在扛包的苦力中,毫不起眼。
他已经不再是谢家少爷,而是“云三”,一个从乡下来城里讨生活的学徒。
他的目标,正是码头边上那座气派非凡的三层青砖楼——新茗记。
凭借着过去在茶馆当学徒时练就的一手泡茶、辨茶的真本事,加上刻意表现出的憨厚木讷,他竟真的通过了新茗记的杂役招工,被分派到了后院库房。
库房里,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正佝偻着腰扫地,见到管事领着新人进来,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赵阿炳,这是新来的云三,你带带他。”管事颐指气使地吩咐完,便扭头走了。
听到“赵阿炳”三个字,谢云亭的心猛地一沉。
这人正是当年谢家的库管,在程鹤年发难时第一个反水,指认谢崇山私藏烟土。
赵阿炳缓缓抬起头,当他的目光触及谢云亭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手里的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云亭眼神一凛,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同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冰冷地说道:“想活命,就当不认识我。”
赵阿炳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
正在这时,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瘦得像根竹竿的少年从一堆麻袋后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炳叔,你又犯什么病了?这位是新来的?”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他叫阿篾,也是这里的杂役。”赵阿炳定了定神,声音发颤地介绍。
阿篾上下打量着谢云亭,笑道:“新来的,我叫阿篾。在这儿干活,手脚麻利点,少说话多做事,最要紧的是,别惹程大掌柜不高兴,不然就得去江里喂鱼。”
这番话半是提醒,半是炫耀自己的老资格。
谢云亭只是憨厚地点点头,不发一言。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潜伏开始了。
入夜,万籁俱寂。
正当谢云亭准备在柴房的草堆上合眼时,后院的门被悄悄推开。
一名管事打着灯笼,压低声音喝道:“云三,赵阿炳,还有阿篾,都起来,有活儿干!”
三人被叫到后院码头,那里,一艘乌篷船正静静地泊在水面上,像一只融入夜色的水鬼。
船上堆满了沉甸甸的麻袋,月光下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程鹤年一身长衫,负手立于船头,神情阴鸷。
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三人,最终在谢云亭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把这些东西,都扔到江心去。”程鹤年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做得干净点,要是让巡江队的人看到,你们自己知道后果。”
赵阿炳的腿已经开始打颤。
阿篾虽然也有些害怕,但似乎已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麻利地跳上船。
谢云亭心脏狂跳,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些麻袋里藏着天大的秘密。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学着阿篾的样子,也跳上了船。
乌篷船划破水面,悄无声息地向江心驶去。
船上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船桨划水的声音。
“动手。”管事催促道。
赵阿炳哆哆嗦嗦地搬起一个麻袋,几乎要脱手。
谢云亭抢上一步,搭了把手,麻袋入手极沉,却又有些松散。
就在他与赵阿炳合力将麻袋抛向江中的一刹那,他的指甲“不经意”地在粗糙的麻布上一划。
“刺啦——”一声,麻袋破开一道小口。
一股黑灰色的粉末瞬间飘散出来,混杂在潮湿的江风里。
谢云亭的鼻翼猛地翕动了一下。
那是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
是茶叶燃烧后的灰烬味,但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廉价的樟脑香气!
就是那晚在破旧茶仓里,他从“新茗记”的伪劣红茶中闻到的味道!
「成分勘破:茶叶焚烧灰烬,残留樟叶、陈茶梗、硫磺成分。」
脑海中古书的冰冷文字,与鼻尖传来的灼热气息,瞬间合二为一。
程鹤年……他在销毁证据!
他在连夜焚烧那些用来构陷谢家、同时又在市场上大肆贩卖的伪劣茶叶!
谢云亭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程鹤年为何要在酒楼说那句“把库里那些做局用的伪茶,连夜全部烧了”。
他来晚了一步!
乌篷船上,江风呼啸。
谢云亭低着头,继续沉默地搬运着麻袋,仿佛只是一个麻木的苦力。
但那压低的帽檐下,一双眼睛却亮得骇人。
证据被销毁了,但线索并未断绝。
这满船的茶灰,这惊恐的赵阿炳,这狠厉的程鹤年……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漩涡。
而他,谢云亭,已经站在了漩涡的中心。
他要找的,不仅仅是物证,更是那本记录了所有肮脏交易的……原始账册!
喜欢民国茶圣:从零开始建商业帝国请大家收藏:(m.38xs.com)民国茶圣:从零开始建商业帝国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