黟县的乡邻们闻讯赶来,却只敢远远地看着,无人敢上前阻拦。
程鹤年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由人抬着,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座承载了谢氏一族数百年荣光与记忆的古老建筑。
“烧。”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火把被扔进了干燥的祠堂,火苗瞬间窜起,贪婪地舔舐着那些刻满祖先名字的牌位。
梁柱在烈火中发出痛苦的呻吟,黑烟滚滚,直冲云霄。
围观的乡邻们一片哗然,许多老人当场跪倒在地,朝着祠堂的方向痛哭叩首。
“作孽啊!程鹤年这是要遭天谴的!”
“烧人祖祠,断子绝孙啊……”
“谢家几代人行善积德,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
诅咒声、哭喊声、叹息声混杂在一起,却压不过那烈火焚烧的噼啪声。
程鹤年听着这些声音,脸上却露出一种病态的快意。
他就是要用这种最蛮横、最暴戾的方式,来宣告自己的胜利,来洗刷自己被戏耍的耻辱。
他以为自己烧掉的是谢家的根,是对手的念想。
他却不知道,他烧掉的,是他在徽州地界最后的一丝人心与道义。
这把火,也为日后那个从上海归来的复仇者,铺平了所有道德上的高地。
安庆,《民报》报馆。
年轻的记者徐志远拆开那封没有寄信人地址的信,一目十行地读下去。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原本轻松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作为一名长期关注本省实业的记者,他当然知道曾经显赫一时的“谢家茗铺”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崩塌的。
外界都传是其经营不善,被时代淘汰。
但这封信,却以一个亲历者的口吻,揭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内幕——这是一场由内奸、商敌和洋行联手策划的精准绞杀。
信的结尾写道:“笔下有雷霆万钧,肩上有道义千斤。学生不敢求先生为一家一姓伸冤,只求先生能为我皖南万千茶农、万千民族工商从业者,问一句公道。此信之后,学生将远赴他乡,自此江湖路远,生死不计。唯愿此火种,不至湮灭。”
“火种……”徐志远喃喃自语,心头巨震。
他将信纸和那张协议副本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仿佛能看到,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年轻人,在亡命天涯的路上,写下这封绝笔般的陈情书。
他不是在求救,他是在点火。
徐志远猛地站起身,推开窗,望向远方。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商业黑幕,这是民国当下,民族资本在帝国主义与封建买办双重压迫下艰难求存的缩影。
他的血,热了。
“备车!”他对门外的助手喊道,“去黟县!”
“呜——”
江安号的汽笛再次长鸣,它缓缓靠向了上海十六铺码头。
鼎沸的人声、机器的轰鸣、各色的方言与洋泾浜英语混杂在一起,像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谢云亭站在船头,一手按着自己的礼帽,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口袋里是他全部的家当——几块大洋,和那枚代表“云记”信誉的火漆印章。
他听说,就在昨天夜里,黟县谢家祠堂燃起了一场大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巨大都市,眼神深邃如古井。
火种已经逆流而去,在故乡的土地上,等待着与人心干柴相遇的那一刻。
而他自己,这颗更大的“火种”,则顺流而来,即将在这片远东最大的冒险家的乐园里,寻找引燃整个商业帝国的风口。
上海,我来了。
喜欢民国茶圣:从零开始建商业帝国请大家收藏:(m.38xs.com)民国茶圣:从零开始建商业帝国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