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连忙低下头去看她。只见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我的袖子,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的青筋都显出来了。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盯着那铜磬,像既害怕又好奇。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和不安,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担心,可能只是这里的空气有点凉,你多穿点衣服就好了。”其实我心里也纳闷,自己后颈的麻意还没退,这会儿又觉得胸口有点发闷,像压着块小石子。
然而,女儿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她仍然皱着眉头,小鼻子微微抽动着,似乎对这种奇怪的感觉感到十分困惑。就在这时,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突然转过头来,他的眼镜片反射着阳光,看不清眼神,但脸上挂着一丝微笑,看起来对我们的对话很感兴趣。
“大哥,您也有这种感觉吗?”他主动开口问道,声音不大,刚好能盖过远处的钟声。同时举起手机,向我们展示了他正在录制的一段音频,屏幕上的波形图随着磬声轻轻跳动,像一串正在呼吸的波浪。“我刚才查了一下,这应该叫做‘共振’现象。铜磬发出的声音频率和人体的某些频率刚好对上了,所以就会让人产生这种麻麻的、甚至有点颤抖的感觉。科学解释是这样,不过我觉得吧,也有点玄学在里面。”
女儿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眉头微微蹙着,像在解一道难题:“共振?那为啥听着还挺好听的?不像打针那么难受。打针的疼是扎一下,这个麻是慢慢爬的。”
“好听是因为音律纯,没杂音。”年轻人举着手机凑近了些,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咖啡味,跟庙里的香火味有点不搭。“你看这老和尚敲的力道,不轻不重,每一下都敲在磬的正中心,声音才能这么透。就像咱说话,心不诚,说出来的话就飘;心诚了,才能说到点子上。这磬也一样,敲得诚,声儿就正。”
老和尚敲到第三十二下时停了,木槌轻轻搁在磬边,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像水滴落在石头上。余音还在殿檐下绕,一圈圈地荡,像不肯走的精灵,缠在飞翘的檐角上。他抬起头,看见我们,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枯瘦的手指像老树枝,但动作很稳。(眼尾的皱纹里盛着晨光,像盛着一捧碎金子,动作慢却稳,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透着股从容):“施主们是来祈愿的?”
女儿赶紧点头,又往我身后缩了缩,头顶的发旋蹭着我的手背,痒痒的。(耳朵尖还是红的,像被蚊子叮了一下)。我回了个礼:“带孩子来拜拜,求个平安。刚才听师父敲磬,心里……有点特别的感觉,说不上来,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那是梵音入了心。”老和尚笑了,嘴角的皱纹更深了,声音像他敲的磬一样,不高却清亮,带着点金属的质感。“这磬是寺里传了三百年的物件,明朝时候的,听得多了,能让人静下来。心一静,身上的躁气就散了,剩下的那点麻,是浊气在往外走呢。”
(我捏了捏女儿的手,她的指尖还是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但没刚才攥得那么紧了,指缝里渗了点汗,黏糊糊的)“师父说得是,刚才确实觉得心里堵得慌,最近单位事多,家里也杂,像揣了团乱麻。听了这声儿,好像松快了点,那团麻好像被梳开了几根。”
“爸,啥叫浊气啊?”女儿仰着头问,脖子伸得长长的,像只小鹅。(眼睛瞪得圆圆的,黑葡萄似的,刚才的紧张消了大半,好奇多了起来)。
没等老和尚开口,旁边一个挎着香袋的老太太搭了话,香袋是绛红色的,绣着朵褪色的莲花。(手里转着串佛珠,紫檀木的,珠子被盘得发亮,油光水滑,转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就是烦心事呗。你考试没考好,心里别扭;你爸上班受了气,憋得慌,这些都是浊气。听这磬声,就像有人帮你把这些别扭、憋得慌的事儿往外掏,掏的时候有点麻,掏完了就舒坦了。”
老太太说话时,嘴角一直带着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但看着特亲切,像小区门口卖糖画的老奶奶。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手指着铜磬,指尖因为用力而有点发白):“那它咋知道我有烦心事啊?它又没长眼睛。”
(老太太被她问笑了,眼角的褶子挤成一朵花,连带着脸上的老年斑都显得柔和了)“它不知道,是你自己的心知道。你听着声儿,想起考试的事,那麻劲儿就往头上窜;你爸想起上班的事,麻劲儿就往胸口钻。其实啊,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呢。这磬就是面镜子,照出你心里藏着的那些事儿。”
老和尚拿起木槌,又轻轻敲了一下,那声“咚”刚落,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女儿忽然“呀”了一声(往我怀里缩了缩,胳膊肘撞到我的肚子,有点痒):“刚才麻劲儿跑到胳膊上了!像小虫子爬似的!从肩膀爬到手腕,现在又到指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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