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区休闲区的绿萝垂着藤蔓,在空调风里轻轻晃。小贺把手机往桌上一扣,指尖还残留着刚剥的橘子皮香,对面的小陈正往嘴里塞薯片,咔嚓声脆生生的:“你刚说啥?十四条小凳子?你们家开家具店啊?”
小贺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点疲惫,却亮得很:“哪能啊。”他屈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是十四条小木凳,塑料布包着,分别藏在满都市、甘云州、大津、天水的高铁站寄存柜里,还有三个在常去的项目工地保安室。”
小陈手里的薯片停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藏凳子?你这是干啥?搞行为艺术啊?”旁边翻文件的老周也抬起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上,透着股好奇。
“坐动车用的。”小贺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凉白开,杯壁上印的“安全生产”四个字磨得快看不清了,“咱项目在崇尚市郊,离这总部隔着好几个市。上周三开紧急会,散会时都下午五点了,最早的动车票也得等俩小时,我买了最晚那班——晚上九点发车,凌晨一点到崇尚,再打车去项目,正好赶上凌晨三点的混凝土浇筑检查。”
他用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圈:“那趟车是满员的,连过道都站满了人。我从满都市高铁站外的杂货铺买了个小木凳,花了十五块,折叠的,能塞进背包。三个半小时,别人挤得东倒西歪,我找个角落把凳子一撑开,蜷着腿还能眯会儿,下车时腿没那么僵。”
老周推了推眼镜,把文件往旁边挪了挪:“你这项目不是有宿舍吗?为啥非得来回跑?”
“爹妈在崇尚市老城区住,离项目工地就三站地。”小贺的声音软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搪瓷杯的边缘,“我妈前段时间摔了一跤,腿不利索,我回去能帮着倒杯水、挪挪椅子。我爸记性差,总忘了吃降压药,我盯着他才能按时吃。”他顿了顿,又笑了,“再说项目上夜里事儿多,混凝土强度检测、钢筋绑扎验收,我不在场不放心。”
小陈忽然想起什么,往小贺身边凑了凑:“我上周去甘云州出差,好像在高铁站看见个跟你差不多的木凳,灰扑扑的,被塞在寄存柜最底下。”
“那八成是我的。”小贺点头,“上个月在甘云州做桥梁勘察,驻场了半个月。临走前接到总部通知,说周一上午必须回来汇报。买不到坐票,就从甘云州的站外买了个凳子,用完藏在寄存柜里,想着下次去还能接着用。”他掰着手指头数,“满都市三个,甘云州两个,大津四个,天水三个,项目工地保安室三个,加起来正好十四个。”
“十四个凳子,够开个杂货铺了。”老周笑着摇头,眼里却有点涩,“就不能调个近点的项目?或者跟领导说说,少跑两趟?”
“哪能说调就调。”小贺把橘子皮扔进垃圾桶,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啥,“咱干工程的,项目在哪儿人就得在哪儿。再说总部这边也离不了,上周刚交的投标方案,甲方随时可能提修改意见。”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张全家福,爹妈坐在老藤椅上,笑得眯起眼,“我妈总说‘别来回跑了,耽误工作’,可挂了电话就跟我爸念叨‘不知道小贺今晚回不回来’。”
休闲区的门被推开,采购部的老王端着个泡面桶走进来,听见他们说话,插了句嘴:“小贺这情况,我懂。我闺女在大津上大学,我每月去看她一次,也是常坐夜班车,没座的时候就蹲过道,回来腿都麻了。”他吸了口泡面,“你这藏凳子的法子,我咋没想到?”
“不是每次都能带。”小贺往椅背上靠了靠,望着窗外的楼群,“上次从天水回总部,赶上暴雨,高铁站外的杂货铺关门了,没买到凳子。那趟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我背着工具包站了四个小时,下车时脚都肿了,第二天汇报时腿还在打颤。”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纹更深了:“还有回从大津走,赶时间忘了取寄存柜里的凳子,站在过道里,旁边有个大妈看我拎着沉重的图纸袋,非要把她的小马扎让给我。我说‘您坐’,她偏要塞给我,说‘小伙子看着累,我下站就到’。结果她坐过了三站地,下车时还朝我摆手,说‘好好干活’。”
小陈的薯片吃完了,把包装袋揉成一团攥在手里:“你图啥啊?这么折腾,身体早晚扛不住。”
“图啥?”小贺拿起桌上的图纸,上面画着纵横交错的线条,是崇尚市项目的地下管网图,“图我妈看见我时,能从沙发上挪起来给我递个苹果;图我爸的降压药能按时吃,血压稳当当的;图项目上的混凝土强度达标,将来居民楼住着踏实;图甲方看到方案时说‘这细节考虑得周到’。”他把图纸抚平,“这些事儿,哪件都耽误不得,只能我多跑几趟。”
老周忽然想起前阵子项目验收,小贺是最后一个离开现场的。凌晨五点,天刚蒙蒙亮,他蹲在路边啃馒头,手里还拿着检测报告,嘴里念叨着“这组数据得再核对一遍”。那时候只觉得他较真,现在才明白,他肩上扛着的,不只是项目,还有一大家子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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