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的目光在林自强苍白的脸色和吊着的伤臂上停留片刻，又扫过楼船甲板上那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迹和焦痕，沉声道：“侯爷一路辛苦。末将已接到行文，码头物资可优先供应贵部。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提醒，“象州前线近日妖氛异常，大楚边军亦有异动。屠指挥使那边压力极大。侯爷所部……”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新锐之师，又经波折，是否需在我建武军防区略作休整，恢复元气？”
这话看似好意，实则透着对海陆川军这支“娃娃军”战斗力的疑虑，以及对林自强伤势的担忧。若在平时，林自强或许会客气推辞，但此刻，时间紧迫，楚风危在旦夕，他更需一场真正的战斗来淬炼这支仓促成军、又遭重创的队伍，凝聚军心！
“谢周将军好意。”林自强目光迎向周通，没有丝毫闪躲，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军情如火，片刻耽搁不得！我部虽为新军，亦有杀敌报国之血勇！些许波折，不足为惧。补给完毕，即刻开拔，直赴柳州！”
周通看着林自强那双沉静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心中微微震动。这位少年侯爷的伤势显然极重，但其意志之坚韧，远非寻常少年可比。他不再多言，抱拳道：“侯爷豪气！末将佩服！祝侯爷旗开得胜！来人，速速为海陆川军补充淡水和干粮！”
补给过程迅速而沉默。建武军的效率很高，一桶桶清水，一袋袋硬得硌牙但能长期保存的肉干、粗粮被送上船。双方士卒几乎没有交流，只有物资交接时沉闷的碰撞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对未知战场的凝重。
趁着补给间隙，柳文渊拖着疲惫的身体，将一份连夜赶制的简陋图卷呈给林自强。图上是根据现有情报推演的象州北部、柳州前线的大致态势。
“侯爷，”柳文渊的声音嘶哑，“巨象军主力应布防在柳州城及周边三大隘口：鹰愁涧、铁骨峡、黑风口。此三处皆是沟通大楚与妖族活动区域的要道，必是绞肉战场。屠指挥使性情刚猛，擅攻坚守隘，但用兵……失之变化。近日情报显示，妖族活动异常频繁，尤其是一种名为‘地穴沙蜥’的妖物，在柳州西北荒漠地带活动猖獗，已袭扰数处粮道和哨所。大楚边军虽无大规模调动，但其斥候活动范围明显扩大，似有试探之意。”
他的手指点在图卷上柳州西北方一片标注着“荒漠”的区域，那里画着几个狰狞的蜥蜴标记。“我军若直抵柳州，恐将直面最惨烈的正面战场。是否……考虑先在建武军侧翼稍作停留，肃清此地穴沙蜥之患？一则练兵，二则打通粮道，亦可为巨象军分担侧翼压力？”
柳文渊的建议很务实。以海陆川军目前的状态，一头扎进柳州那个巨大的绞肉机，风险极高。先拿这些骚扰粮道的妖族开刀，既能磨合队伍，积累实战经验，又能立下看得见的功劳，赢得喘息之机。
林自强看着图卷，目光在那片荒漠区域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代表柳州城的那个醒目标记。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船舷。吊着的伤臂隐隐作痛，楚风昏迷不醒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血雨楼楼主那冰冷死寂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
半刻钟后，补给完毕。周通在码头上抱拳：“侯爷保重！”
林自强回礼，目光扫过码头上肃立的建武军将士，扫过这座笼罩在战争阴云下的铁血军城，最后，落在那条奔腾向北、江水暗红如血的象州江道之上。
他转身，面对整装待发的船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一艘船只，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斩钉截铁：
“目标，柳州！”
“全速前进！”
呜——！
苍凉的号角声撕裂浔州凝重的空气。
船帆鼓胀，船桨奋力划破暗红色的江水。
悬挂着“镇海”旗号的海陆川军船队，如同离弦之箭，义无反顾地驶入那条通往血与火、生与死最前沿的——象州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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