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咱们这位圣心大悦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可谓是春风拂面,意气风发。
曹化淳办事,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先前让他动手,他雷厉风行,毫不拖沓;如今没有旨意,他便安安分分地待在御马监,绝不越雷池半步。这份知进退、懂规矩的伶俐,深得帝心。
钱龙锡,在他心中那是板上钉钉的大忠臣,如今在内阁之中威望日重,说一不二,行走间都带着一股虎虎生风的气势。有他坐镇,许多棘手的政务都被他不动声色地熨帖平整,替皇帝省去了无数烦忧。
新拔擢的成基命肯实干,李标办差爽利,锦衣卫那头的李若琏更是指哪打哪,从无半句废话。这般局面,乍一看去,竟真有几分河清海晏的气象了。
然而,这一切当真如此一帆风顺,波澜不惊吗?
他朱由检,可以放任孙承宗挥起屠刀,将京营三大营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他朱由检,可以亲自率领那些骄兵悍将,行那打家劫舍、抄掠勋戚之事!
这累累血债,这滔天横财,难道就想凭区区几道圣旨,便轻飘飘地一笔勾销了吗?
他朱由检,可曾问过成国公朱纯臣应是不应?!
可曾问过定国公徐允祯服是不服?!
可曾问过襄城伯李守锜、武清侯李国瑞、阳武侯薛濂,以及那无数个被他夺了家产、伤了颜面、甚至沾了血亲的勋贵豪强——他们,答不答应?!
此刻,不过是暂且让那龙椅上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得意片刻!
待到此番城下之围得解,待到那关外贼酋皇太极引兵退去……哼!
待到大军散去,尘埃落定,这京畿重地,终究还是我等与国同休的勋臣世爵的天下!到时候,新仇旧恨,自当一笔一笔,清算得明明白白!
那孙承宗老匹夫,纵有陛下回护,难道还能只手遮天?他杀我三大营将校,此等血仇,岂能不报!还有那侯世禄、周文郁、马祥麟等一众鹰犬爪牙,但有名姓在册者,一个都休想逃脱!科道御史的弹章,早已备好,只待时机!定要叫他们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陛下……呵呵,离了我等勋贵支撑,这朝廷如何运转?这天下如何安定?今日夺去的,来日必叫他连本带利,乖乖归还!有的是软刀子磨人的法子,叫他知道,有些规矩,破了,是要付出代价的!
眼下,便让他再猖狂几日。这江山社稷,可不是凭他一时的意气用事就能撼动的。秋后算账,为时未晚!
自从朱由检亲自搞的那场“坚壁清野”,虽说只折腾了三十里地,也就干了那么一回,可落在旁人眼里,味道就全变了。天威难测,谁敢打包票,明儿个这位爷不会又来一次“御驾亲征”,把京畿之地再刮一遍?
这下可好,风声鹤唳之下,有点门路的人家都坐不住了。管它是能搬的金银细软,还是平日绝不动摇的祖产根基,但凡是能挪动的,都争先恐后地装车装船,沿着漕运水路,浩浩荡荡往南边跑。那场面,真真是人心惶惶,争相逃难。
那些实在走不脱、或是动作慢了半拍的,也没辙,只能退而求其次,赶紧将囤积的钱粮吃食一股脑运进最近的城池,求个城墙庇护。可这粮食刚一进城,头一关遇上的不是贼虏,反倒是城里那些饿绿了眼的守军——多年欠饷,早使得这群兵爷眼冒红光,比土匪还凶。
得,运粮进城的主人家们一看这阵势,心里顿时透亮。什么也别说了,破财消灾吧!于是,一袋袋米粮、一箱箱银钱,还没捂热乎,就不得不“主动”劳军,喂饱了那些饿狼,才算换得一时安宁。
那这笔烂账,最终能算到谁头上?难不成要算到当今天子朱由检的头上?这念头光是闪过脑海,就足以叫人两腿发软,脖颈发凉。真金白银的损失事小,项上人头事大,谁敢去触这个霉头,找皇帝老儿讨债?
于是,一腔无处发泄的邪火,总得找个出口。那些被迫“犒劳”了军队、割了肉的富户乡绅们,扭过头,便将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了袁崇焕等人的脊梁骨上。若不是这些统兵的将领“剿奴不力”、“纵敌深入”,天子何至于被逼到要“坚壁清野”?他们又何至于破此大财?
这口黑锅,便这样结结实实、不由分说地,扣在了前方浴血奋战之人身上。
然而,这帮人,真是想岔了道儿。若他们真有那泼天的胆子,把状纸递到御前,磕磕巴巴地说出损失……
此刻坐在龙椅上的这位,没准真会摸着下巴,沉吟半晌,然后叹口气:“此事,确是朝廷考虑不周,苦了你们了。”
他非但不会发作,反倒可能把这笔烂账认下——不是天子的错,但朝廷体恤百姓,总得有个说法。他甚至会出言宽慰,说些“共体时艰”、“尔等忠义,朕心甚慰”的场面话。
末了,大约还会觉得光动嘴皮子不够实惠,便从案头抽出一张空白的盐引,朱笔一挥,批个一年半载的额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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