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之后,周身暖意融融,那沉重的眼皮似乎又开始打架了。朱由检瘫在椅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再想想乾清宫那盏孤灯下堆积如山的奏本,一股强烈的懈怠感涌上心头。
他忽然把心一横,什么勤政,什么宵衣旰食,今日暂且都抛到脑后去!他直接大手一挥,带着几分难得的任性,对周皇后宣布道:“罢了!今夜朕就不回乾清宫了,奏疏明日再批!朕今日就歇在你这里!”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与其说是通知,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孩子气的耍赖,仿佛只要留在坤宁宫,就能暂时逃离那无穷无尽的国事重压。
朱由检总算好好休息了一晚。但事情也积压下来了。
伴随着“唉”的一声叹息,朱由检再一次的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崇祯三年十月末,京郊的试验田里,最后一批土豆种薯终于在孙传庭的亲自督促下被小心翼翼地埋入土中。朱由检亲临现场,亲眼看着那些承载着无限希望的块茎消失在褐色的土壤之下,这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他望着略显灰蒙的天空,内心无比虔诚地默祷:“老天爷,帮帮忙,看在无数饥民的份上,就让它们长出来吧。”
也正是在同一天,那几位来自泰西的传教士再次获准进入紫禁城觐见。尽管先前提出的开海建港、扩大贸易的提议依旧没有实质性进展,但他们此番前来,带来了其本国国王和女王的正式国书与问候,言辞恳切,洋溢着友好的氛围。
这份“友好”背后真正的含义是什么?朱由检心里如同明镜一般。
无非是因为他们远隔重洋,以目前的航海技术,尚无法支撑一支强大的舰队远涉重洋来这个遥远的东方帝国肆意妄为;更是因为他们看到大明虽然内忧外患,但体量依旧庞大,军力犹存,绝非可以轻易觊觎的肥肉。
倘若此刻的大明如同已被殖民的南美洲那般孱弱可欺,这些使者带来的,就绝不会是国书和问候,而是火枪与十字架了。
朱由检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但他更清楚,现在绝不是表露鄙夷或清高的时候。他眼下正有求于人——他指望着能从这些西洋人背后所代表的势力那里,设法搞到一些低息甚至无息的“贷款”,以解朝廷财政的燃眉之急。
他一面保持着天朝皇帝应有的雍容气度,接受着遥远的问候,一面在心中飞速盘算着如何开口提出借贷之事,以及……后续可能的还款方式。
至于借了钱要不要还?若是平头百姓,自然愁白了头。但他朱由检乃是大明皇帝!老子凭本事借来的钱,凭什么急着还?自然是等打完仗、平息了内忧外患、国库充裕之后再说呗!
能允许你们日后多来做生意,给予些税率上的优惠,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还想着立刻让真龙天子掏现银?是不是太过得寸进尺了?
“诸位且看,朕这个提议如何?”一番场面上的寒暄与客套过后,朱由检话锋一转,终于切入了实质。
他将自己那个盘算已久的、打算以大明皇帝的“信用”作为担保,向远西各国借贷一批“信用贷”的想法,对着汤若望、罗雅谷、龙华民、邓玉函等几位传教士和盘托出。
得,这番话一出,几位泰西教士顿时各个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深居东方紫禁城中的年轻皇帝,思想竟如此……“与时俱进”?连向海外异国筹措“贷款”这等在欧洲王室间都堪称复杂金融操作的事情,都能想得出来,而且还如此直白地提了出来!
汤若望与邓玉函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这位大明皇帝,似乎与他们固有认知中那些只关心天朝上国威严、鄙夷奇技淫巧的东方君主截然不同。
汤若望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恭敬与平稳:“尊敬的皇帝陛下,您富有远见的提议……确实令人惊叹。”
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这无疑是一个……一个极具开创性的想法。然而,如此巨额的资金借贷,远涉重洋,绝非我等传教士所能决断。此事必须呈报罗马教廷,并由我们各自祖国的君主和议会进行详尽的磋商。”
罗雅谷在一旁补充道,语气同样审慎:“是的,陛下。这涉及到抵押、利息、还款期限、兑换方式以及最重要的——如何确保契约能被万里之外的双方共同遵守等诸多复杂事宜。需要精通律法与财政的专家们反复谈判才能确定。”
邓玉函也点头附和:“而且,陛下,远洋航行风险巨大,海盗、风暴都可能导致血本无归。投资者……呃,我是说,愿意出借资金的国王和商人们,必然会要求与之匹配的高额回报,或者……某些贸易上的特许权作为担保和补偿。”他巧妙地将“条件”换成了更委婉的“补偿”。
朱由检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了然。他当然知道这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他抛出这个想法,本就是一次试探性的“招商引资”。他并不急于立刻得到肯定答复,只要种子播下去,就有生根发芽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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