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五月,当高迎祥等部流窜出陕的军情传至京师,朱由检的应对圣旨也迅速送达陕西李邦华军中。
旨意阐明,因流寇分窜湖南、山西,原定增援陕西的孙传庭部已转道南下,蓟镇总督孙承宗将负责晋省剿务。陕西全省防剿重任,全权委予李邦华一人之手。为赋予其足够权威,皇帝特旨李邦华领兵部尚书衔,总督陕西平叛、屯田事务,节制陕西境内所有文武官员及兵马。
这意味着李邦华的职权已从原先侧重民政安抚的“总督陕西剿抚屯田事务”,彻底转变为军政一把抓的“总督陕西平叛屯田事务”,并拥有了正式的部院衔级以协调各方。
使者宣旨毕,李邦华跪接圣旨,手中沉甸甸的,心中更是如此。他深知,陛下此举既是莫大的信任,亦是沉重的压力——援兵不会来了,整个陕西的战守兴废,如今系于他一人之身。
他起身,环顾周遭肃立的将领和属官,目光最终落向西安府城方向。没有片刻犹豫,他即刻以新的身份发出第一道命令:“传令各军,收紧包围,昼夜不息,轮番攻城!陛下既以全陕相托,我等必以迅雷之势,荡平叛逆,以安圣心!”
崇祯六年六月,西安府的战况已趋白热化。张庆臻被困在城中,焦头烂额,内心被巨大的焦虑所吞噬。
李邦华麾下的官兵仿佛不知死亡为何物,发疯似的昼夜攻城。短短三天之内,西安高大的城墙和几处关键城门楼竟已数次易手。鲜血浸透了墙砖,残破的军旗和云梯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若不是他当初果断散尽家财,用金银粮米硬生生堆出了一点士气,恐怕此刻自己早已成了李邦华的阶下之囚。
然而,这远不是最糟的。
这一日,他麾下一名将领面色惶恐地前来禀报:军饷和存粮,即将见底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张庆臻几乎站立不稳。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拉起来的这支所谓“大军”,本质上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多是原陕西各地兵备道、总兵、千总、把总,常年亦兵亦匪,打仗只为钱粮,毫无忠义可言。这些人之所以愿意跟他造反,无非出于两点:一是对李邦华整顿军屯、断他们财路的切齿仇恨;二就是他张庆臻许诺并已经支付的真金白银。
一旦钱粮耗尽……
张庆臻不敢再想下去。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昨日还在为他卖命的士卒,下一刻就会因为欠饷而哗变,甚至可能调转刀口,将他这个“主帅”绑了拿去向城外的李邦华请功。
张庆臻枯坐在节堂内,窗外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和哀嚎,让他猛地惊醒,他意识到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什么“清君侧”、什么“靖国难”,这些写在檄文上蛊惑百姓的漂亮话,与他张庆臻何干?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骗得了无知乡民,却骗不了他麾下那些原本身为兵备、总兵、千总的将领——他们本就是冲着钱粮和对李邦华的怨恨才暂时聚集的,个个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油子。一旦钱粮耗尽,这群家伙第一个撕碎的就是他这位“主帅”!
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所有虚妄的野心。他现在只想活命,必须在自己变成弃子甚至变成献给李邦华的“投名状”之前,逃出这座即将被攻破的西安府!
唯一的生路,就是北上去延绥,与武清侯李国瑞的部队汇合。只有合兵一处,或许还能凭借残兵败将,在边陲之地挣扎出一条活路。
想到这里,他便猛地站起身,压低声音对身旁仅存的几个心腹家将道:“不能再等了!立刻去准备,我们今夜就走!”
张庆臻带着身边的家将亲随以及那些家丁共计五百人,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从西安府的北面秘密出逃。但,可惜。被巡夜的官崇祯六年四月的一个深夜,西安府北门悄然开启,一队约五百人的骑兵悄无声息地溜出城外,试图融入浓重的夜色。为首之人,正是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惠安伯张庆臻。他抛弃了仍在城内苦战的部队,只带着最核心的家将、亲随和家丁,企图北上延绥,与武清侯李国瑞汇合,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们的行踪很快便被巡夜的官军哨骑察觉。消息立刻传到了正率关宁铁骑在城外巡弋的先锋周文郁耳中。
周文郁闻讯,当即率领精锐骑兵追去。关宁铁骑乃天下劲旅,岂是张庆臻麾下惊惶之卒所能比拟。不到十里地,这支逃亡队伍便被彻底撵上、合围。一场短暂的、毫无悬念的战斗后,张庆臻及其家丁尽数被擒,无一漏网。
周文郁命人将这位昔日耀武扬威的惠安伯捆得结结实实,押解至主帅李邦华的大帐之内。
此时的张庆臻,发髻散乱,衣甲污损,早已没了往日勋贵的跋扈气焰。他一见端坐帐中的李邦华,便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地连声哀求:“大人开恩!李大人开恩!饶我一命!罪臣愿献出所有家产,只求留下这条贱命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