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四月,春风拂过北直隶大地,带来泥土苏醒的气息。李邦华站立在高处,极目远眺,所见的不再是荒芜与死寂,而是成片成片新垦的农田,如棋盘般整齐地铺展向远方。田间地头,无数百姓正弯腰劳作,锄头起落间,汗水滴入土地,也浇灌出崭新的希望。
望着这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李邦华胸中百感交集,眼眶不禁湿润。他深深感念陛下的信任与垂青,更觉是苍天终于睁开了眼,将怜悯重新洒向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刚刚赴任之时。那时,城镇外、官道旁,饿殍枕籍,随处可见倒毙路边的百姓尸骸,无人收殓。他甚至亲眼见过,有婴儿被弃于污秽的粪坑之旁,哇哇大哭,声音凄厉却无人理会。更有甚者,饥民以观音土、碎石充饥,最终腹胀如鼓,在极度痛苦中惨烈死去。
而与此同时,那些豪门富户却依旧朱门酒肉臭,冷眼旁观着人间惨剧,甚至趁机兼并土地、放贷盘剥,脸上那麻木不仁、乃至幸灾乐祸的丑恶嘴脸,曾让他无数次在深夜愤懑难眠,几近绝望。
如今,这一切终于改变了。陛下力排众议,推行新政,清丈田亩,安置流民,将粮食和种子分发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中。
崇祯六年四月,正当李邦华沉浸于田间地头蓬勃生机、感慨圣恩浩荡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已在暗中酝酿成型。
以惠安伯张庆臻、武清侯李国瑞为首,联合陕西当地诸多被触及利益的豪强富绅,竟纠结起数万之众,悍然举起了反旗。
他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蛊惑人心,召集私兵部曲,其势汹汹。更公然向紫禁城中的天子朱由检上疏,提出三大狂悖要求:
一、即刻归还此前依照洪武鱼鳞图所清丈田亩以及所没收的一切田产、庄园;
二、赐死极力推行新政的“酷吏”李邦华、孙元化等人,以“安抚地方,平息众怒”;
三、废止新政,恢复旧制。
消息传来,方才还充满希望的田野仿佛瞬间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李邦华站在田埂上,手中的一份紧急公文几乎被他攥破。他望向远方,那些辛勤耕作的百姓似乎还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没有恐惧,只有无比的愤怒与一种深深的悲哀。陛下励精图治,好不容易才让这疮痍之地重现生机,而这些国之蛀虫,为了一己私利,竟不惜掀起内战,将百姓再次拖入水火!
“清君侧?”李邦华冷笑一声,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分明是祸国殃民!”
崇祯六年春,张庆臻、李国瑞等人经过周密筹划,骤然发难。叛军势头极猛,迅速控制了延绥、西安等西北重镇。他们一边开仓放粮、散发银钱以收买人心,一边加紧巩固城防,同时暗中修书至各路流寇首领,尤其是高迎祥等人,相约共举大事,里应外合。
在一处豪奢的府邸内,张庆臻正对着一众党羽和豪强代表慷慨陈词:“当今天子昏聩,被李邦华、孙元化等宵小之辈蒙蔽圣听!肆意践踏祖制,倒行逆施!我等世受国恩,乃大明之肱股、朝廷之栋梁,岂能坐视不理,任由其败坏江山!”
他话音未落,座下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附和与喝彩。
张庆臻见群情激昂,愈发愤慨,声音提高八度:“陛下如今眼中只有那些草芥般的贱民,将其视若珍宝!反而将我等世代忠良、维护地方稳定的士绅视为粪土!纵容那李邦华之辈,巧立名目,强夺我等家产,劫掠我等钱粮!此等行径,与强盗何异?着实可恨至极!”
这番言论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怨气,众人仿佛找到了正义的借口,誓要“清君侧”,恢复他们所谓的“旧日秩序”。
山阳县,王家村。
王山和往常一样,在地里弯腰忙碌着。锄头落下,翻开湿润的泥土,散发出生机勃勃的气息。他和妹妹活下来了,不仅活了下来,朝廷重新分发了土地,如今有了自家的田产,有了盼头,有了实实在在的收成。
他盘算着,这地再好生种上几年,等收成更丰裕些,就能给妹妹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为她寻个踏实可靠的婆家。只是……一想到妹妹的婚事,王山就不免有些头疼。自打那年见过奉命来陕督办军务的石柱土司指挥使马祥麟之后,这丫头就像是丢了魂,整日把“非马将军不嫁”挂在嘴边。
王山无奈地摇摇头。那马指挥使是何等人物?岂会看上他们这等乡野农户家的女儿。这念头,终究是镜花水月。
他的思绪不由飘回到两年前。那时,他和妹妹奄奄一息地倒在路边,能吃的东西早已搜刮干净,树皮被刨得斑驳,连苦涩的芒草都成了奢望。他们甚至已经找来了些碎石,准备煮一锅“石头汤”,至少做个饱死鬼……
就在绝望之际,是李邦华李大人率领的队伍发现了他们。一碗温热的小米粥,不仅救回了他们的性命,更重新点燃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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