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十月末,孙传庭部署周全,亲率三万五千精锐北上,同时令左良玉率二万本部兵马及河南当地调集的三万余军士,分东、南、西三路,呈合围之势,意图一举剿灭活跃于河南境内的“闯王”高迎祥及张献忠部。
那张献忠甚是狡黠,一见官军声势浩大、合围将成,竟毫不迟疑,立刻率领其最精锐的“标营”亲军向西急遁,强行突围。突围之前,他更是冷酷地将大批裹挟而来、战力不济的新附流民及部分老弱部众遗弃于营垒,俨然是将其留给左良玉充作“战功”。
左良玉见状,果然贪功,竟真的置全局于不顾,舍了追击张献忠主力这关键目标,转而全力“收拾”那些被张献忠抛弃、大多是为求活命而被迫从贼的穷苦百姓。此一役,左良玉报捷文书所称“斩首十万”之数,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正顽抗之贼,多少是无辜被戮之民,恐唯有天知、地知、左良玉自知。
当这份战报传至正与高迎祥主力对峙、忙于布置围剿的孙传庭手中时,他险些气得呕出血来。孙传庭盛怒之下,恨不能立时提兵找左良玉问罪:“左良玉此獠!竟敢如此罔顾军令,悖逆大局,陷友军于不顾!其行径与纵寇何异!”
然此刻箭在弦上,他正与高迎祥麾下精兵激战方酣,已是分身乏术,绝非三头六臂之身。孙传庭强压下冲天怒意,咬牙将全部精力集中于眼前强敌高迎祥身上。他暗自立誓,待此间战事尘埃落定,必要寻得时机,狠狠整治左良玉此等骄兵悍将,令其知晓军法森严,绝非一己私利可凌驾!
经过三天惨烈的血战,孙传庭麾下的精锐官军已将“闯王”高迎祥及其残部死死围困在一处狭小的山谷地带。明军壁垒森严,箭矢如林,只待主帅一声令下,便可发动最后的总攻,将这股顽寇彻底碾碎。
就在总攻令即将下达之际,新近被擢升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奉旨军前效力的李岩,毅然走出队列,来到了孙传庭面前。他望着山谷中那些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在高迎祥麾下瑟瑟发抖的民众,心中不忍,深深一揖,言辞恳切地进言道:“督师,山谷之中,多为近月来被高迎祥裹挟的河南百姓。彼等实非积年悍匪,不过是因天灾人祸,活不下去才被迫从贼,只求一口饭吃罢了。岂能让他们与高逆同葬于此?恳请督师暂缓攻势,允学生先行前往贼营晓以利害,劝其投降。若能兵不血刃,岂非上策?若那高迎祥冥顽不化,拒不受降,再以天兵雷霆击之,亦不为迟!”
李岩这番话说得极有分寸,虽然皇帝朱由检已正式授予他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官职,但他此刻却自称“学生”,将姿态放得极低,充分表达了对主帅孙传庭的尊重。
孙传庭听罢,沉吟不语。他深知战机稍纵即逝,但也明白李岩所言确有道理,若能招降部分胁从,既可减少官兵伤亡,亦能彰显朝廷仁德。良久,他终是长叹一声:“唉……李御史,你既已是朝廷钦命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便是国之重臣,何必如此自降身份?罢了,便依你所言。然贼营险恶,高迎祥穷途末路,何事都做得出来。”
说罢,孙传庭目光转向一旁侍立、英气逼人的女总兵红娘子(李华),下令道:“李总兵!命你即刻率领本部最精锐的亲兵,全程护卫李御史,确保其安危!若劝降不成,或见势不对,即刻护其撤回,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红娘子抱拳领命,声音清脆而坚定。她看向丈夫李岩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但更多的则是支持。她当即点齐麾下最骁勇的士卒,人人披甲执锐,准备护送李岩深入虎穴,进行这场生死未卜的劝降之行。
“闯王”一代目高迎祥此时正喝的烂醉,“张献忠……狗猢狲!竟将老子做了诱饵!”他猛地将手中酒碗砸向地面,碎片四溅。几日前的场景历历在目:张献忠情真意切地请他向东突围,自称愿向南吸引官军,结果却趁西线激战正酣,率先率精锐遁走,留下他一头撞上孙传庭早已严阵以待的官军主力。三日血战,尸横遍野,他麾下儿郎伤亡惨重,如今被死死围困在这狭谷之中,插翅难飞。
正当他怨毒咒骂之际,亲兵来报,有一对男女自称故人,持信物求见。来的正是李岩与红娘子。
李岩看着眼前这位醉眼惺忪、狼狈不堪的“闯王”,心中五味杂陈。他整了整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官袍——上前一步,拱手道:“大王,别来无恙。如今形势危如累卵,孙传庭用兵如神,官军锐不可当。大王……不如降了吧。当今天子圣明,或可有一线生机。”
高迎祥抬起眼,瞥见李岩那一身官袍,又看到他身后英姿飒爽却眉头紧锁的红娘子,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李岩李大人!好一身鲜亮的官皮!怎么,是把自家娘子献给了那崇祯小儿,才换来这身富贵吗?!”话语恶毒,满是讥讽。
红娘子闻言,柳眉倒竖,按剑欲前,却被李岩一个眼神死死拦住。李岩面不改色,依旧保持着礼节:“大王慎言!陛下乃不世出之明君,励精图治,求贤若渴。对在下与内子,唯有知遇之恩,信任有加。陛下曾言,‘但怀救国安民之志,无论出身,朕皆虚位以待’。大王雄才大略,若肯弃暗投明,必得重用,何苦在此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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