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曹家、睢州褚家、宁陵苗家、虞城范家——这四姓豪族在河南地面上盘根错节,彼此联姻勾结,早已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被百姓切齿痛斥为中原四毒。
他们强占良田,将千里沃野尽数划入私囊。无数农户清晨醒来,便发现祖辈耕种的田地上竟被插上了曹氏界碑;稍有异议者,轻则被毒打致残,重则横尸荒野。失去土地的百姓,只能沦为豪强庄园中比牲口不如的佃户,世代遭受盘剥。
他们践踏人伦,但凡市井间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便难逃魔爪。去岁秋日,曹家三公子当街强掳豆腐坊李老汉的独女,老父跪地哭求,竟被豪奴活活殴打致死。事后曹家仆役随手抛下二两碎银,便扬长而去,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蝼蚁。
最令人发指的是睢州褚家所为。因与朱家庄争抢水源,褚家大少竟命百余名家丁手持火把,将村庄团团围住,纵火焚庄!百余口男女老幼,连人带畜尽数葬身火海。翌日褚家更倒打一耙,张贴告示反诬村民聚众为盗,抗法自焚。
然而这累累血案,为何始终无人查办?
官府?从布政使司到州县衙门,上至官员下至胥吏,早被四家或贿或胁,尽数沦为爪牙。状纸递入衙门,转眼便到了豪强手中;喊冤的苦主,往往次日就浮尸汴河。在这片土地上,四姓家法早已凌驾于朝廷王法之上!
新任总督孙传庭为何不管?这位孙都师此刻正焦头烂额——河南全境灾荒连连,百万流民嗷嗷待哺,溃散的乱兵亟待整肃,荒芜的田地急需复耕。他每日都在粮饷、兵备、灾民之间疲于奔命,实在无暇立即彻查这盘根错节的恶势力。
崇祯六年十二月末,一支风尘仆仆却军容整肃的队伍开进河南地界。石柱宣慰使,四川卫指挥使马祥麟奉旨率二千白杆军并一万陕西精锐,押送十万石粮草,至总督孙传庭帐下效力。
皇帝的本意再明确不过:指望这位在陕西历练多年的骁将,能以雷霆手段助孙传庭迅速整顿河南屯田,让荒芜的土地重现生机。然而朱由检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这位爱将,刚入河南便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埋伏”。
一切的开始,始于一次寻常的军务会议,当身着绯色战袍、英气逼人的沈云英捧着舆图步入节堂时,正凝神倾听军情的马祥麟骤然失语。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飒爽的身影,连孙传庭连唤三声都未曾回神。
自此,这位沙场宿将便似中了邪术:练兵时望着枪尖出神,用膳时举箸不前,深夜帐中灯火常明——不是在研读兵书,却是对着一方无意中拾得的绣帕发呆。亲兵们面面相觑,从未见过将军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样。
这日演武场上,马祥麟第无数次沈云英时,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搭话:沈千户的鸳鸯阵变化精妙,不知...话未说完便绊倒了兵器架,在一片哐当声中闹了个大红脸。
沈云英抱着臂膀,眼看马祥麟第八次巡逻到她营帐附近,终于忍无可忍。
一次叫偶遇,两次算缘分,三次勉强攀个世交。可这接连十数日天天在她眼前打转,分明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这日马将军又揣着本兵书踱步而来,还未开口,便被沈云英抬手止住:马将军。她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您这《纪效新书》拿反了。
马祥麟慌忙将书正过来,耳根通红地支吾:这个...反正都能看...
沈云英挑眉,那将军昨日说讨教鸳鸯阵,前日问铳队编制,大前日切磋白杆枪法——她忽然逼近一步,战袍扬起飒飒清风,莫非我这营帐底下埋着兵法秘要,值得天天下锄头来挖?
远处偷看的白杆兵们憋笑憋得浑身发抖,他们将军此刻竟结巴得像个新兵蛋子:末将、末将确实...
确实什么?沈云英忽然敛了笑意,将军可知现在全军都在传,说您马祥麟——她故意顿了顿,看着对方骤然绷紧的下颌,说您要把白杆军和女兵营合并操练?
马祥麟顿时慌了:绝无此事!末将只是...话音未落,忽见沈云英噗嗤笑出声来,这才明白被戏弄了,顿时连脖颈都红透。
当晚马将军对着帐顶辗转反侧时,忽闻亲兵来报:沈千户差人送来正版的《纪效新书》,书页间还夹着张字条。
将军若要寻人论兵,明日未时演武场可见真章。——沈
马祥麟一个翻身坐起,抱着兵书在帐中踱了整夜。而相隔半里的女兵营里,沈云英正对镜卸甲,唇角噙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翌日清晨,马祥麟郑重其事地取出那套崇祯二年朱由检御赐的赵子龙同款亮银铠。甲叶被亲兵擦拭得寒光耀目,雪白的战袍纤尘不染,连盔缨都用香薰细细熏过。
陛下圣恩佑我...他暗自祈祷,当年这套铠甲能震撼整个京师,今日定要...话音未落便被甲胄卡住了手指,疼得倒抽冷气。
当马祥麟策马出现在演武场时,果然引来一片惊叹。唯有沈云英抱着臂膀打量片刻,忽然轻笑:将军这身战甲倒是威风,只是——她指尖轻点马祥麟肩甲某处,此处云头璎珞该系在锁子甲内衬,如今错搭在外,怕是被箱笼压了多年没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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