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十月,西安,秦王府。
往日的富贵风流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与惊恐。秦王朱存机被如狼似虎的叛军兵士粗暴地从藏身的暖阁里拖拽出来,一路踉跄地扔在王府正殿前的广场上。
他瘫软在地,惊恐万状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贺人龙那张写满戾气与不耐烦的脸。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就在他身旁不远处,他那最倚重的心腹、王府长史王宗义的头颅正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极致恐惧,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眼前的暴行。
贺人龙手持还在滴血的腰刀,用冰凉的刀面极其侮辱性地在朱存机惨白的脸上拍打着、划动着。
“王爷啊王爷,您说您这又是何苦来哉呢?嗯?”
朱存机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点头。
周围,贺人龙的兵卒们正疯狂地冲进王府的每一间殿宇、每一座库房。箱子被劈开,绸缎被撕扯,珍玩古宝被胡乱塞进麻袋,更重要的是,那些被朱存机视为命根子、死死囤积起来以备“大业”的粮草,正被一车车地拉出仓库。
贺人龙环视着这“丰收”的景象,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戏谑的说道:“我是个粗人,不懂你们王爷贵族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但我老贺就知道一点,想让手底下的弟兄们卖命,那就得让他们吃饱肚子!有粮,才有兵,有兵,才有一切!这个道理,王爷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他弯下腰,凑近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朱存机面前:“您要是早点儿听劝,爽快地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犒劳大军,咱们现在还是君臣相得,共图‘大业’,何至于闹到今天这般……你死我活的地步呢?嗯?”
明明是一同扯旗造反的“盟友”,何以会转眼间就刀兵相向,闹到这般剑拔弩张、乃至血溅五步的田地?这荒唐而血腥的一幕,根源还需追溯到一天前那场自寻死路的召见。
也不知这秦王朱存机是不是连日来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真把自己当成了天命所归、御驾亲征的明主,竟突发奇想,将大将贺人龙召入王府。非但没有温言抚慰、共商大计,反而端足王爷架子,对其严加斥责,骂他“守土不利”、“畏敌如虎”、“屡战屡败”,折损了大军锐气。
这已属无理取闹,更离谱的是,朱存机紧接着竟下达了一道自毁长城的命令:勒令贺人龙即刻交出兵权,移交给自己的心腹、那位只会夸夸其谈的王府长史王宗义!并由这位毫无实战经验的王长史,率领大军去迎击已然兵合一处、多达五万之众的卢象升与周文郁部官军!
这等异想天开、自断臂膀的愚蠢谋划,贺人龙岂能忍受?他可不是北京城里那位还会讲究宗室情面、训斥几句就放虎归山的崇祯皇帝!贺人龙当时强压怒火,阴沉着脸未有当场发作,但杀心已起。
待到第二日,那王宗义竟真的人模狗样、趾高气扬地来到贺人龙军中,手持秦王“钧旨”,便要接收兵符印信。贺人龙哪里还会跟他废话?冷笑一声,手起刀落,当场便将这位做着统帅梦的王长史砍了脑袋!
斩杀了王府长史王宗义之后,贺人龙率领麾下,将偌大的秦王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贺人龙并未立刻下令发起最后的强攻。这个老辣的军阀心中仍存着一丝考量——秦王的名号在陕西尚有残余的影响力,若能逼其“自愿”收回僭越之举,公开表示“悔过”,甚至出面安抚地方,那么在面上双方都还能保留最后一丝转圜的余地,他贺人龙也能更好地消化胜利果实,不必背上“弑主”的恶名。
谁承想,那位养尊处优、早已被野心和恐惧冲昏了头脑的秦王朱存机,到了这般山穷水尽的地步,竟依然认不清现实,掂量不出孰轻孰重!或许是被贺人龙之前的杀戮吓破了胆,或许是王爷的尊严让他无法在“家奴”面前低头,又或许他天真地以为自己的亲王身份仍是护身符。犹如当年朱由检只是收回那些侵占土地而并未动他分毫一般……
总之,面对贺人龙这带着最后通牒意味的“劝降”,朱存机非但没有顺势下台,反而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愤怒。他隔着王府大门,对着外面的叛军又是一顿色厉内荏的斥骂,痛斥贺人龙背主求荣、大逆不道,并竟昏聩至极地向身边仅剩的、瑟瑟发抖的王府亲卫下达了一道愚蠢的命令:“给……给本王拿下贺人龙这逆贼!碎尸万段!”
这道命令,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彻底掐断了贺人龙心中那一点点虚假的耐心。
七天后,
卢象升与周文郁率领的平叛大军兵临城下。然而,面对这座千年古都、墙高池深的西北重镇,两位宿将并未因连胜之威而贸然下令强攻。
卢象升勒住战马,与周文郁并行,率领一众亲随,绕着巨大的西安城墙外围缓缓巡视。仔细审视着城头的每一处细节:旌旗的样式与新旧、守城士卒的举止装备、防御工事的完备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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