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会那场风波,算是暂时搪塞过去了。高志杰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头格一段小小格间隙。影佐祯昭格眼神,周云龙格阴冷,像两把钝刀子,时时刻刻勒拉他背脊骨上磨擦。
接下来几天,高志杰过得格外小心。上班就是埋头修机器,王师傅他们讲点闲话,他也只当听不见,偶尔搭两句腔,也是不痛不痒。下班就直接滚回宿舍,要么对着收音机捣鼓,要么就早早关灯,一副被交流会吓破胆,或者本身就是个没啥大出息格闷葫芦样子。
他需要这种“安全”的印象。越是这种辰光,越不能出挑。
礼拜五下班前,张仁海倒是难得对他露了点笑脸,踱步过来,敲敲他格台子:“小高啊,明朝礼拜六,晚上没啥事体吧?”
高志杰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堆起谨慎的笑:“张副官,您有啥吩咐?”
“哎,没啥大事体,”张仁海摆摆手,压低了点声音,“就是行动队格周队长,侬晓得伐?周云龙队长。伊对侬蛮欣赏格,讲侬年纪轻,技术硬。明朝晚上,伊做东,勒拉‘老正兴’摆一桌,请几个弟兄聚聚,特意叫我来喊侬一声。”
周云龙?请吃饭?
高志杰格头皮一阵发麻。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啥好心?这绝对是场鸿门宴。但他能拒绝吗?不能。一个刚来没多久、又被上头“欣赏”的小技术员,没任何理由驳周云龙这种实权人物的面子。
“哎呦,周队长太客气了!我一个小技术员,哪能好意思……”高志杰做出受宠若惊又有点惶恐的样子。
“哎,叫侬去就去!”张仁海脸一板,随即又笑起来,“放心,又勿是让侬去出外勤。就是吃顿饭,认识认识人,以后勒拉76号,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明朝下班,跟我一道走。”
“诶,好格好格,谢谢张副官提携!”高志杰连忙点头哈腰。
张仁海满意地走了。高志杰坐回位子,心里像塞了一团烂棉絮。周云龙这顿饭,目的太明显了:近距离观察,酒后套话,或者干脆就是一种敲打和威慑。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浑浑噩噩挨到下班,高志杰随着人流走出76号大门。夕阳西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气息。他不想直接回宿舍,那四面墙压得他喘不过气。他需要走走,需要一点市井的烟火气来冲淡胸腔里的冰冷。
他信步由缰,也没个明确方向,不知不觉就绕到了离76号不算太远的一条小弄堂口。这里比大马路上多了几分生活气息,小贩的叫卖声,煤球炉子的味道,小囡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虽然嘈杂,却有种真实的生命力。
高志杰靠在一根电线杆上,摸出烟盒,抖出一支“老刀”牌,划燃火柴。辛辣的烟雾吸进肺里,稍微压下了点翻腾的思绪。他眯着眼,看着弄堂里人来人往。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打补丁短褂、头上扣顶破草帽的半大男孩,挎着个装报纸的帆布包,晃晃悠悠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先生,《申报》要伐?今朝刚出的,有重大新闻。”
高志杰愣了一下,摆摆手:“勿要。”
那男孩却没走,反而又凑近半步,声音更低了,快得像一阵风:“高先生,夜里九点,闸北垃圾桥墩,第三孔,有硬货。只看不买,过时不候。”
话一说完,男孩也不等高志杰反应,转身就钻进人群,三晃两晃没影了。
高志杰举着烟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硬货?闸北垃圾桥?
这又是什么路数?!
是“旗袍”同志新的联络方式?还是周云龙、甚至影佐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纸鸢断线”的警告言犹在耳,林楚君那边没有任何新的动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报童,可信度有多少?
他飞快地扫视四周,弄堂口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可疑的盯梢。那个报童的出现和消失,都自然得像是真正的报童在揽生意。
去,还是不去?
风险巨大。如果是陷阱,那就是自投罗网。但如果……如果是组织上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启用的紧急备用联络渠道呢?“硬货”可能意味着极其重要的情报或指令。错过了,后果可能同样不堪设想。
高志杰深吸一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他没有立刻做出决定,而是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在附近晃荡了一圈,买了包五香豆,又在一个馄饨摊前坐了会儿,看似在消磨时间,实则在用最大的警觉观察着每一个角落。
没有异常。至少,以他目前的能力,看不出任何异常。
回到宿舍,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高志杰关紧门窗,拉上窗帘,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去闸北,要穿过大半个市区,夜晚戒严之后,风险成倍增加。而且,“只看不买”,对方的目的似乎只是传递信息,这符合地下工作的某些特征。但万一是敌人模仿的呢?
他走到床边,蹲下身,摸索着打开那个隐蔽的暗格。冰凉的金属小盒入手,带来一丝奇异的心安。他打开盒子,那只精致的仿生蜜蜂“蜂刺”静静地躺在丝绒衬垫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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