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远的尸体像块破布一样被拖走,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暗红的血痕。高志杰站在机房窗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人清理现场。几个特务正用水管子冲洗地面,血水混着污水,流进下水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明远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发白地缩回头,干呕了两声。
“高工……陈科长他……真的……”
“死了。”高志杰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看到了?在76号,一步走错,就是这种下场。”他这话是说给陆明远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陆明远嘴唇翕动了几下,没再出声,只是眼神里多了些以前没有的东西,或许是恐惧,或许是别的。
下午,电讯科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没人公开谈论早上的事,但窃窃私语像角落里滋生的霉菌,无声蔓延。高志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专注地调试着一台老旧发报机,手指沉稳,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悬着,始终没有完全落下。
周云龙那最后扫过墙角的一眼,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高志杰。”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高志杰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放下工具,转过身,站起来:“队长。”
周云龙就站在他工位旁,穿着熨帖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好像早上那个下令杀人的不是他。他脸上甚至带着点浅淡的笑意,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高志杰刚刚修理的发报机。
“手艺不错。”周云龙随口赞了一句,手指在冰冷的机器外壳上划过,“早上受惊了吧?”
“还好,队长处理及时。”高志杰微微低头,姿态放得恰到好处。
周云龙“嗯”了一声,踱步到窗边,看着外面:“陈明远是内鬼,证据确凿。他临死还想攀咬别人,其心可诛。”他顿了顿,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瞥着高志杰,“他说……是你。”
机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旁边几个竖着耳朵听的科员连呼吸都屏住了。
高志杰心头一凛,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错愕和一丝被冤枉的愤懑:“队长!我昨天只是例行检查线路,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陈科长他……他这是血口喷人!”他语气激动,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沉不住气。
周云龙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别激动。我自然不信他的鬼话。要是信了,现在就不会站着跟你说话了。”
那手掌落在肩上,带着无形的压力。高志杰感到怀表链坠隔着衣服硌着皮肤,一片冰凉。
“你是个人才,”周云龙收回手,语气温和,“好好干,76号不会亏待忠心的人。”他说完,不再看高志杰,目光扫过整个机房,“都听到了?各司其职,别学陈明远。”
周云龙带着人走了,机房里的低气压却并未散去。高志杰坐回位置,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复杂难辨,有同情,有审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陆明远蹭过来,压低声音:“高工,周队长他……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高志杰拿起螺丝刀,继续捣鼓那台发报机,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几个人听清,“意思就是,以后都夹紧尾巴做人。”
他不再说话,心里却清楚,周云龙的警告和“安抚”都送到了。这一关,暂时算是过了。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会轻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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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高志杰每天按时上下班,除了电讯科,偶尔也去别的科室串串门,帮点小忙,逐渐熟悉着76号内部复杂的人事关系和地形格局。他话不多,干活利索,加上技术过硬,倒也没人刻意刁难他。
这天下班,天色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高志杰没有直接回公寓,而是绕道去了闸北一家不起眼的茶馆。茶馆里人不多,烟气缭绕,说书人沙哑的嗓音讲述着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
他要了壶最便宜的茉莉花茶,在靠窗的角落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布满茶渍的木桌上敲击着,节奏杂乱。
他在等人,也不是在等人。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圆框眼镜、像个落魄教书先生的男人,坐到了他对面。男人也要了壶茶,自顾自倒了一杯,暖着手。
没有对视,没有寒暄。
高志杰看着窗外湿漉漉的街道,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没动:“目标确认清除。风险暂时解除。”
灰衫男人吹着茶水上的浮沫,像是自言自语:“家里知道了。新的‘货’到了,老地方,自己去取。下一批‘订单’比较急,三个。名单和定金在一起。”他顿了顿,补充道,“老板交代,这批货,不能出任何岔子,也不管送货路上是风是雨,送到就行。”
军统的指令,冷酷直接。三个新目标,不问缘由,不管难度,只要结果。至于执行者的死活,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高志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劣质茶叶的苦涩在舌尖蔓延。“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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