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严姑姑往慈宁宫走的这一路,苏芷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走在烧红的炭火上。
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太后这次召见,是为了那盒没动的雪蛤膏?
是为了试探她昨夜去了哪里?
还是因为萧景云那边脉象的异常,引起了她的警觉?
慈宁宫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安静了,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连穿梭往来的宫女太监都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
空气里那股名贵香料和药味混合的气息也更浓了,沉甸甸地压下来,闷得人喘不过气。
严姑姑直接把她引到了太后的寝殿外间。
这次连纱幔都放下了,层层叠叠,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倚在榻上的模糊轮廓。
“太后,苏医女到了。”
严姑姑躬身禀报。
里面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太后那特有的、带着倦意和沙哑的声音。
“嗯……让她进来吧。”
严姑姑上前,轻轻掀开一层纱幔,示意苏芷进去。
苏芷垂着头,迈过高高的门槛,踏入那光线更加昏暗的内室。
药味和一种类似陈旧血液的、极淡的腥气在这里达到了顶点。
她不敢抬头直视,只依着规矩跪下行礼。
“民女苏芷,叩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近前些。”
太后的声音听起来比上次更虚弱,气息也有些短促。
苏芷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在离凤榻约莫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眼角的余光能瞥见榻边小几上,那个描绘着茉莉花的青瓷茶盏依旧放在原处,旁边还多了一个空了的药碗。
“哀家这身子,近来是越发不中用了。”
太后慢悠悠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苏芷说。
“夜里总睡不踏实,心口也闷得慌。听说你给景云那孩子施针,他倒是舒坦了些。来,也给哀家瞧瞧。”
她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手腕从明黄色的寝衣袖子中露出,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能看到底下青紫色的血管。
苏芷应了声“是”,
上前,在宫人放好的锦墩上坐下,屏息凝神,将指尖轻轻搭上太后的腕脉。
和上次一样,脉象表面是虚浮劳损之症,但更深层,那股蛰伏的、阴冷的幽冥死气似乎比之前更活跃了一些!
虽然依旧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着,但像是一条被惊扰的毒蛇,在脉象底层不安地窜动。
而且,苏芷敏锐地察觉到,这死气似乎与太后的心脉联系得更紧密了,仿佛在缓慢地侵蚀着她的生机。
太后体内的情况,在恶化。
是因为流云仙针的出现刺激了她?
还是她进行某种仪式的反噬?
苏芷心中凛然,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微微蹙着眉,装作仔细品脉的样子。
“如何?”太后阖着眼,淡淡问道。
“回太后,”
苏芷收回手,垂眸答道。
“您凤体乃忧思过度,损耗心神,以致心脉失养,肝气郁结。需静心安神,缓缓图之。”
她说的依旧是上次那套最稳妥的说辞。
太后缓缓睁开眼,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落在苏芷脸上,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审视。
“只是忧思过度?哀家怎么觉得这心里头,像是揣了块冰,冷得慌。”
苏芷心头一跳,知道这是直接的试探了。
她抬起头,迎上太后的目光,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恭谨。
“民女愚钝,按脉象来看,确是内火虚浮,外显寒象,乃虚阳外越之兆,故而娘娘会感觉内里发冷。需用温补之药,引火归元。”
她这话半真半假,虚阳外越确有此症,但她刻意回避了那幽冥死气的核心。
太后盯着她看了半晌,那目光锐利得像是要在她脸上剜出个洞来。
苏芷竭力维持着镇定,后背却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忽然,太后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是吗?看来是哀家多心了。”
她移开目光,重新阖上眼,摆了摆手。
“既然你说是虚火,那就按你说的,开个方子吧。严姑,带她去偏殿写方子,写好了,拿给王院判瞧瞧。”
王院判是太医院院判,太后的人。
“是。”严姑姑应下。
苏芷知道,开方子又是一道关卡。
她开的方子必须毫无破绽,既能应对太后的“病症”,又不能触及那幽冥死气的根本,否则立刻就会被看出端倪。
她躬身告退,跟着严姑姑去了偏殿。
提笔蘸墨时,她的手心都是汗。
她仔细回想着《太素医经》中温养心脉、安神定志的方子,删减增添,力求平和稳妥,写了一张看似对症下药,实则药性温和、根本撼动不了那死气的方子。
写完后,严姑姑拿起方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便拿着出去了,想必是去找那位王院判。
苏芷独自留在偏殿,心悬在半空。
她能感觉到,这慈宁宫里,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