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阁里的空气啊,简直像是凝固了的琥珀,把每一粒灰尘都封存在那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寂静里,闷死个人!
陛下嬴政的目光像老鹰一样,从我脸上地刮过去,最后落在他面前摊开的那张大地图上。
那张图上,我用朱红色画笔圈出来的农教吏三个大字,显得特别扎眼,红彤彤的,跟血印子似的。
这个职位,没有品级,没有俸禄,怎么让人信服?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撞击般的质感,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我微微躬身,不慌不忙地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这个问题,我早就在心里反复琢磨了千百遍了,就等着他问呢!
启奏陛下,正是因为它没有品级没有俸禄,才更需要陛下您的天威来加持啊。我声音清亮,语气坚定,臣请求陛下赐给农政司一枚铜符,凡是持有这枚符的人,就是农政司的属官。这些官吏的选拔,都由臣亲自考核决定,不受吏部的牵制。他们的俸禄开支,暂时从少府的内库拨付,等以后农业税收增加了,再还回去。他们的考核奖惩,独立于朝中的六曹,只对陛下您一个人负责。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掷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荒唐!廷尉李斯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褶皱,他眉头紧锁,都快拧成一个字了,姜督农使,你这么做,简直就是在三公九卿之外,又另立了一个衙门!朝堂的体制,是百年来慢慢形成的,怎么能因为一个人的建议就轻易改动?这个先例一开,百官肯定会有非议,朝局一定会动荡不安的!
他的话音刚落,我就抢前半步,目光灼灼地直视着他,也直视着龙案后面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李廷尉说得很有道理,我话锋一转,但是,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之法!如今大秦虽然统一了天下,可是六国遗民的心还没完全归附,关中沃土的粮食也还没丰足起来。如果什么事情都拘泥于旧规矩,按部就班,那么所有好的政策法令,最终都会被困死在这宫墙之内,永远也走不到田间地头!真到了那个时候,动荡的就不是朝局,而是陛下您的江山社稷了!
我这番话,可以说是字字诛心。
东阁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声。
嬴政的手指关节在案几上无声地敲击着,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好像敲在我的心跳上,让我紧张得手心都有些出汗。
过了好久好久,他那敲击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寡人记得,你曾经对寡人说过一句话。他缓缓抬起眼,目光中带着一丝玩味和锐利,制度,才是那把看不见的刀。
我心头一震,立刻屏住了呼吸。天啊,他居然还记得!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那就让这把刀,先为寡人斩开前路的荆棘。
他猛地提起御案上的朱笔,饱蘸浓墨,在我递上的那份《启奏疏》上几下,重重地写下了批红——准设农政司,直隶皇帝,五年为期。见此批复,再议者,同罪!
看到这行字,我激动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五年!整整五年时间啊!
铜符颁下来的当天,我就亲自跑去少府的府库,要领农政司的印信和第一批款项。
少府的守藏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家伙,一双眼睛藏在松弛的眼皮底下,透着世故和轻慢,看人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他验过了诏令,却把那枚崭新的铜印推到一边,慢条斯理地捋着胡子:姜督农使,这种开衙建府的重要器物,按照规矩,必须要有三公九卿中至少两位副署画押,才能支取。您这……
他话没说完,眼神轻飘飘地在我身上扫了一圈,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一个女人,一个身份不明的宫中女官,也想开衙建制?做梦呢!
我笑了,但笑意根本没到达眼底,心里冷得像冰。
我没跟他争辩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是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取出那份嬴政亲笔批复的竹简,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陛下亲批:准设农政司,直隶皇帝,五年为期。见此批复,再议者,同罪。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念完,然后地一声,把那枚沉甸甸的铜符轻轻放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紧紧盯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从今天起,凡是阻碍农政司办事的人,不管官阶多高,都视为抗旨不遵。这句话,也请大人您一并记清楚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听到身后传来他压抑不住的嘀咕声:一个来路不明的宫婢,竟敢……竟敢立衙建制……真是反了天了……
我脚步没停,嘴角反而扬起一丝冷冷的弧度。
他们这些人啊,根本不懂。真正的权力,从来不在乎头上的官帽有多华丽,官阶有多显赫,而在于你到底能不能调动资源,实实在在地改变现状。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旧制度那根深蒂固的反扑力量。它们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整个官僚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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