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中秋。
兴安岭深处,月华如练,洒在连绵起伏的林海雪原上。
一座低矮破旧的守林人小屋孤零零矗立在半山腰,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屋内,六十多岁的宋卫国蜷在炕上,浑身酒气,手中紧攥着一个空荡荡的酒瓶。
皱纹如刀刻般深嵌在他黝黑的脸上,每一道都写满了沧桑与悔恨。
“素娟...女儿们...我对不住你们啊...”
他喃喃自语,浑浊的老泪滑过脸颊,滴在脏兮兮的衣襟上。
几十年了,每年的中秋之夜,他都是这样醉死过去,唯有如此,才能暂时逃离那噬骨的悔恨与孤独。
因为他,宋卫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曾经有个温婉的妻子,给他生了七个活泼可爱的女儿。
可他当初却因重男轻女的小心思,对妻女不管不顾,非打即骂,整日酗酒,只想着过继二哥家的侄子宋小宝来给自己“延续香火”。
妻子李素娟伤心早逝,女儿们被他伤透了心,一个个或死或残,亦或是远走他乡,再无音讯。
而他寄予全部希望的侄子,在他拿出全部积蓄、甚至卖掉老屋“资助”其做生意后,卷款消失,回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身边。
最终,他一无所有,孑然一身,被发配到这深山中做个守林人,与孤寂和悔恨为伴。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宋卫国意识模糊地念叨着,手中的酒瓶滚落在地。
他感到心脏一阵绞痛,呼吸变得困难,视线逐渐昏暗。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窗外那轮冰冷圆满的明月。
...
剧烈的头痛,像是要炸开一样。
耳边是嘈杂的争吵声,尖锐又熟悉,像钝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哭哭哭!就知道哭!又是个赔钱货!”一个老妇尖厉的声音响起,充满了厌弃。
“娘,您小点声,素娟弟妹刚生完,身子虚...”一个男人的声音,听着猥琐、谄媚又带着满满的算计。
“虚什么虚?生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功劳?卫国你别他娘的睡了,我告诉你,赶紧把这丫头片子送远点,就跟人说没站住(没养活)!然后麻溜的跟你二哥合计合计,把小宝过继过来!你们老宋家三房不能断了根!”
宋卫国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从破旧的窗棂照射进来,晃得他眼花。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土炕上,屋梁低矮,糊着发黄的旧报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霉味。
这不是他山上的守林小屋。
这是...这是他几十年前在屯里的老屋!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那不再是枯槁布满老年斑的手,虽然粗糙黝黑,却充满了年轻的力量。
头痛和宿醉感真实无比,但比这更真实的,是耳边那刻入骨髓的、令他悔恨终生的争吵声。
“卫国,你倒是说句话啊!哑巴了?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媳妇养活这第七个丫头片子,断了老宋家的香火?”老妇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宋卫国僵硬地转过头。
炕尾那边,一个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浸透的虚弱女人正默默流泪,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里面传出小猫一样微弱的啼哭。
那是他年轻时妻子李素娟的模样!
炕沿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叉着腰、颧骨高高、一脸刻薄相的老太太,他的亲娘王翠花。
另一个是穿着半新中山装、眼神闪烁、带着假笑的男人,他的二哥宋卫民。
眼前的景象,与他记忆中1982年中秋节那天下午的情景,完美重合!
那时,李素娟刚刚在赤脚医生帮助下在家生下七女儿不久,身体极度虚弱。
娘和二哥就是这个时候上门,逼他过继侄子,说出那些剜心的话。
而上辈子的他,竟然真的默许了,甚至后来还动手打了苦苦哀求的妻子!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电流般击穿了他的灵魂!
重生!
他竟然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这一切悲剧还未彻底无法挽回的起点!
“香火?什么叫香火?”宋卫国猛地坐起身,声音因激动和宿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力量。
争吵声戛然而止。
王翠花和宋卫民都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一向对老娘和二哥唯唯诺诺的宋卫国会突然开口,还是这种语气。
王翠花最先反应过来,三角眼一瞪:“哟呵?长能耐了?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说什么叫香火?儿子才是香火!丫头片子就是赔钱货!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你挣下的家当难道以后要便宜外姓人?”
宋卫民赶紧假惺惺地打圆场,眼神却瞟向宋卫国,带着审视:“老三,怎么跟娘说话呢?娘这也是为你好。你看,你媳妇这不争气,连生七个都是丫头,你这以后老了谁给你扛幡摔盆?谁给你养老送终?我家小宝虽然调皮点,但毕竟是咱老宋家的根苗,过继给你,以后肯定孝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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