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斑镇边缘,一座早已废弃、被藤蔓和污垢覆盖的殖民时期地下排水泵站。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淤泥和某种生物腐败的混合气味。仅有的一盏应急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中央一小片区域,将扭曲的管道阴影投在长满苔藓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
凌震靠坐在一个锈蚀的阀门组上,赤裸的上身缠满了从急救包里取出的绷带,后背和肩头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渗透出暗红色的血迹。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如同这泵站深处的寒潭,冰冷、沉静,不起丝毫波澜。
在他面前,方同被特制的合金锁链牢牢捆缚在一张歪斜的铁椅上。他断掉的右臂被简陋地固定着,脸色灰败,嘴唇干裂,那双曾经锐利、后来伪装平和、如今只剩下疲惫与浑浊的眼睛,失神地望着脚下肮脏的水洼。
从混乱街头亡命逃离,到找到这个洛文峰事先准备的应急安全屋,再到处理伤口、禁锢方同,整个过程凌震都保持着极致的冷静和效率。他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喜悦,只有一种沉淀到骨子里的凝重。
应急灯的光芒跳跃了一下,泵站内陷入短暂的、更加深沉的昏暗,只有远处滴水的声音规律地敲打着寂静。
凌震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方同身上,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方同。”
方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没有抬头。
“或者,我该叫你‘铁壁’?”凌震的声音里听不出讽刺,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冰冷,“‘破晓行动’,利刃小队,陈卫国(老枪),刘小猴(猴子),张猛(铁锤),林雪(白鸽)……这些名字,你还记得吗?”
方同的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被铐住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刮擦着铁椅,发出细微刺耳的声音。他依旧沉默。
凌震没有催促,他从身旁拿起一个防水袋,从里面取出几样东西,一一摆放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首先,是一枚边缘有些融化变形、但依旧能看清编号的士兵身份牌——属于观察手“鹰眼”赵海。
接着,是一块烧焦的、残留着暗红色痕迹的作战服碎片——来自战术医生“白鸽”林雪。
然后,是一张被鲜血浸透、又干涸发硬的照片。照片上是七个穿着作战服、勾肩搭背、笑得灿烂的年轻人——那是“利刃”小队在一次任务间隙的合影。凌震、老枪、猴子、铁锤、白鸽、键盘、石头、坦克……一个不少。
最后,凌震拿出了那枚沉甸甸、在昏黄灯光下折射着幽冷光芒的一等功勋章。他将勋章轻轻放在那堆遗物旁边。
“这是总部给我的。”凌震看着那枚勋章,语气平淡,“表彰我在‘破晓行动’中的‘卓越指挥’和‘无畏勇气’,表彰我带回了那份‘关键情报’。”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直刺方同的灵魂深处。
“他们告诉我,利刃小队除我之外,全员英勇战死,为国捐躯。他们给了我荣誉,给了我将星,告诉我,我是英雄。”
凌震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砸在方同的心上。
“但我每次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老枪推开我时最后的眼神,听到的都是猴子中弹时那声没喊出来的痛哼,摸到的都是白鸽试图捂住却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还有铁锤引爆最后炸药时那决绝的咆哮,键盘在通讯中断前嘶哑的呼喊,石头和坦克顶着弹雨为我们断后时宽厚的背影……”
他顿了顿,仿佛在压制着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这份荣誉,太重了。重得我每天晚上都喘不过气,重得我无时无刻不想把它砸碎!”凌震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他指着那枚勋章,指着那些遗物,“告诉我,方同!告诉我,我该怎么带着这些东西,心安理得地当我的英雄?!告诉我,我该怎么面对地下的兄弟们?!告诉他们,他们的队长,是靠踩着他们的尸体,沾着他们的鲜血,才换来了这身将军服和这枚勋章吗?!”
最后一句,凌震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声音在泵站内回荡,震得顶壁落下些许灰尘。
方同猛地抬起头,脸上肌肉扭曲,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又猛地低下头去,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你不说?没关系。”凌震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冰冷,他拿起那个防水袋,取出了最后一样东西——一个微型投影仪。
他启动投影仪,一束光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显现出一份复杂的能量频谱分析图。
“这是从你‘牺牲’地点采集到的能量残留分析报告。”凌震指着图谱上一个被红色圆圈标记出的异常波段,“看这里,这股‘锋锐’金系能量残留,其核心印记,与你在‘龙组’时期留下的能量档案记录,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二。但它被一种极其高明的手段,伪装成了你因‘旧伤’而衰败的土系能量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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