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爷。”老仆躬身接过,悄无声息地退下。
柳元培望着窗外京城的沉沉暮色,目光阴鸷。萧景珩,你以为在江宁府有了些许名声钱财,就能摆脱掌控了吗?天真!这天下,终究是官家的天下。只需本官一纸书信,便能让你顷刻间寸步难行!
……
数日后,江宁府衙。
知府崔皓阅罢柳元培的来信,眉头紧锁,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自然读懂了柳元培字里行间的真实意图。这位柳郎中,是要他对那家新近冒出头的“景珩商行”下狠手啊。
他沉吟片刻。柳元培身在吏部,掌管官员考绩,其意见确实能影响自己的仕途,不便轻易得罪。但另一方面,他亦知“景珩商行”近来风头正劲,尤其那“凌云志”酒,颇得本地一些文士名流青睐,若毫无缘由地大力打压,恐惹来非议。
权衡利弊之下,崔皓心中有了决断。他不能明火执仗地直接查封商行,那样吃相太难看,但按照柳元培信中所“建议”的,在“法度”框架内对其进行“格外关照”,却是轻而易举,且无人能指摘。
“来人。”他沉声唤来户房与刑房的书吏。
“府尊大人有何吩咐?”
“近日闻城中商户多有不合规之处,尔等需加紧巡查,尤其是那些新设不久、经营品类繁杂的铺行,更需严格核验。”崔皓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威严,“譬如那‘景珩商行’,其账目往来、税银缴纳、雇工契约、仓储防火等,皆需逐一仔细盘查,不得有误。若有不妥之处,当即刻报来,依律办理。”
“谨遵府尊大人谕令。”两名书吏心领神会,躬身退下。他们久在官场,岂能听不懂上司的弦外之音?这分明是要他们去找那景珩商行的麻烦。
翌日开始,景珩商行便迎来了一波接一波的“麻烦”。
先是户房胥吏上门,不再是往常那种按例巡查,而是带着账本,一坐便是大半日,反复核验过往数月甚至更早的账目,吹毛求疵,追问每一笔稍大支出的去向与凭证,质疑某些收入的真实性,甚至反复计算应纳税额,声称恐有“漏报少报”之嫌,要求重新核算补缴。
紧接着,刑房差役也不期而至,不再是以往维护市集秩序的和善面孔,而是板着脸,仔细检查工坊的每一处角落,反复询问雇工的籍贯来历、契约年限、工钱发放,吹毛求疵地指出仓储货物堆放“过于密集”、“恐有火患”,要求即刻整改,并限期回禀。
甚至平日相安无事的市集小吏,也突然变得苛责起来,时常以“占道经营”、“影响市容”等理由,对商行门前运送货物的车辆或临时摆放的样品进行训斥驱赶。
这些手段,单看一件,似乎都是官府正常履职,挑不出太大错处。但如此频繁、如此集中、如此苛刻地针对一家商户,其意图便昭然若揭了。
掌柜陈启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他不得不放下其他事务,整日陪着笑脸,应对各路胥吏差役的盘查与诘问,小心周旋,暗中打点。然而,以往颇为有效的“茶水钱”,此刻却似乎失了效,对方往往表面客气,却依旧公事公办,丝毫不肯通融,甚至隐隐流露出“上面紧盯,我等亦难做”的意味。
商行的运营受到了明显的干扰。账目核查牵制了大量精力;工坊因频繁的检查不得不时而暂停作业;就连正常的货物进出,也因市集小吏的刁难而变得不畅。一种无形的、却沉重无比的压力,笼罩在商行上空。
“东家,这…这分明是有人在故意刁难!”陈启好不容易送走了一拨差役,抹着额头的汗,向萧景珩急切地禀报,“而且来头不小!连往日打点惯了的胥吏,如今都不敢行方便了!再这般下去,咱们的正常生意都快要做不成了!”
萧景珩静立窗前,望着楼下又一次前来“巡查”的官差身影,面色平静,眸底却深寒如冰。他如何能看不出?这绝非寻常的官场索贿或例行公事,而是有预谋、有组织的精准打压!
其手法,比之前阻挠扩张更为老辣,更为致命。之前是阻断去路,如今则是直接动摇根基!赋税、治安、用工…这些都是商户生存的根本。若真被抓住把柄,轻则罚款破财,重则查封歇业,甚至吃上官司!
“柳元培…”萧景珩心中冷笑,几乎瞬间便锁定了幕后黑手。除了这位身在京城、手握权柄、且对自己极为忌惮的吏部郎中,谁还有这般能量与动机,能让江宁府衙如此“关照”他一家小小商行?
看来,院试压名次、阻挠扩张未能奏效,已然彻底激怒了这位“舅父大人”。如今竟不惜动用更直接、更凶狠的官面力量,欲将他彻底按死。
“陈叔,”萧景珩转过身,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丝冷意,“不必慌乱。他们既然要来查,便让他们查。账目务必清晰,税银分文不可短缺,用工契约、仓储安全,即刻按最严标准自查自纠,绝不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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