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林婉儿的方向，见那林才女依旧专注地望着萧景珩，那眼神…梁婉清心中那点微妙的不适感又悄然浮现，让她轻轻哼了一声，虽极轻，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淡淡醋意。
这时，林婉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方精心绣制的梅雪图案的锦帕，又取过一支小巧精致的紫竹狼毫笔，略一沉吟，于帕角飞快地题了两行小字。继而，她莲步轻移，竟朝着萧景珩的方向走去。
梁婉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过去。
林婉儿走至人群外围，略等了片刻，待萧景珩身周稍空，方上前一步，微微福了一礼，声音清柔如春溪流水：“萧公子。”
萧景珩闻声转头，见是一位陌生少女，容貌秀雅，气度不俗，便客气地拱手还礼：“这位姑娘是？”
“小女林家婉儿，家父乃前翰林编修林翰。”林婉儿落落大方地自报家门，脸颊微红，却目光清澈地望着他，“今日闻公子诗作，惊为天人，尤其‘疏影’、‘暗香’一联，道尽梅之神韵，婉儿佩服之至。”
“原来是林小姐，失敬。”萧景珩神色温和，“林小姐过誉了，景珩愧不敢当。令尊林老先生学养深厚，景珩久仰大名。”
林婉儿见他态度谦和，并无丝毫得意之色，心中好感更增。她双手奉上那方题了字的锦帕，柔声道：“公子高才，婉儿无以为敬，偶得一方拙帕，于角隅题小句‘闻道梅魂雪魄句，始知文字有真香’，聊表钦慕之心，望公子不弃。”
此举一出，周遭顿时静了静。众人皆知林婉儿才高眼高，今日竟主动赠帕题句，其心意可谓昭然。许多目光在萧景珩与林婉儿之间来回逡巡，带着几分探究与玩味。
萧景珩微微一愣，显然未料到对方如此直接。他看向那锦帕，绣工精良，题字清秀，句意亦雅致。他略一沉吟，并未立即接过，只拱手道：“林小姐谬赞。小姐锦心绣口，字句清雅，景珩感佩。然此帕乃小姐贴身之物，景珩不敢唐突收受。小姐厚意，景珩心领了。”
他言辞委婉，却态度明确，既赞赏了对方的才思，又守礼地拒绝了赠物。
林婉儿闻言，脸上红晕更甚，却并非全然羞窘，反而闪过一丝赞赏。她自然听出对方是出于尊重而非轻视，便也不强求，从容收回锦帕，微笑道：“是婉儿考虑不周，公子勿怪。公子乃真君子也。”
“小姐言重了。”萧景珩淡然一笑。
这一幕，尽数落在不远处的梁婉清眼中。见萧景珩并未接受那方明显带着情意的锦帕，她心中那点莫名的酸涩竟悄然散去大半，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松笑意。心想：这人倒还不算太呆。
这时，那位主位的老教授笑着走了过来，对萧景珩道：“景珩，今日你这两首诗，尤其是后一首七律，可谓冠绝全场，老朽等几人商议，欲将此次文会诗作魁首颁予你，你可有异议？”
萧景珩忙躬身道：“诸位前辈厚爱，景珩惶恐。文会旨在交流，魁首之名，实不敢当。”
“诶，当得，当得！”老教授抚须大笑，“此乃众望所归！你那‘疏影’、‘暗香’之句，恐不日便将传遍江南，成为咏梅新典了！日后这梅园文会，只怕也要因你此诗而更添光彩了！哈哈！”
众人闻言，皆欢笑附和，由衷为萧景珩感到高兴。
林婉儿站在一旁，看着萧景珩于赞誉声中依旧谦冲守礼的模样，眼中欣赏之意愈浓。她轻声道：“恭喜萧公子。今日一会，令婉儿受益良多。盼日后还能有机会，向公子请教诗文。”
萧景珩客气回应：“林小姐才学斐然，景珩亦盼能与小姐及诸位同道切磋共进。”
文会最终在热烈的气氛中落下帷幕。众人陆续散去，犹自津津乐道，皆言今日不虚此行，见证了真正的传世名篇的诞生。
萧景珩婉拒了诸多后续的饮宴邀约，最后才与一直等候在旁的梁婉清一同走出涵虚堂。
室外寒气扑面，梅香清冷，却令人神清气爽。
“萧兄今日，可谓一战成名。”梁婉清与他并肩而行，声音带着笑意，“从此江宁文坛，无人再敢小觑萧景珩三字。”
萧景珩微微摇头：“虚名而已，不足挂齿。诗文之道，贵在真诚。若非近日诸多际遇，心有所感，亦难有此作。”
“心有所感，方能发之于外。”梁婉清颔首，忽而语气微转，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方才那位林小姐，似乎对萧兄颇为青眼相加啊。林才女眼界甚高，能得她主动赠帕题句，萧兄魅力不小。”
萧景珩闻言失笑：“梁兄也来打趣我？林小姐乃性情中人，见诗心喜，一时兴起罢了。景珩岂敢有他念。”
“哦？仅是见诗心喜么？”梁婉清挑眉，眸中流光微转，“我观那林小姐看你的眼神，欣赏之意，可是真切得很。”
萧景珩侧首看她，目光清朗，带着几分探究：“梁兄今日似乎格外关注这位林小姐？”
梁婉清微微一噎，面上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自然，旋即笑道：“不过是见才子佳人，画面养眼，多看了几眼罢了。怎么，萧兄不喜？”
萧景珩深深看她一眼，唇角微扬，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世间才女甚多，然能如梁兄这般，与景珩诗酒相得、志趣相投者，寥寥无几。”
梁婉清心中微微一动，方才那点残留的微妙情绪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暖意。她抿唇一笑，不再多言。
两人踏着薄雪，身影渐行渐远。
梅园深处，林婉儿立于廊下，望着那逐渐远去的青衫背影，久久未曾移动。寒风拂动她额前发丝，她手中轻轻攥着那方未送出的锦帕，帕角那行“闻道梅魂雪魄句，始知文字有真香”的小字，在雪光映照下，清晰可见。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似烟云，消散在凛冽的空气中，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与期待。
而更远处，已有数骑快马，携着今日文会的详细情形与那两首惊世诗作，踏碎冰雪，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萧景珩之名，与其诗，注定将掀起更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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