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从刷子上甩出去,落在皮鞋男的鞋面,洇开一圈深色。那人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盯着李慕白,眼神像在看一件不对劲的物件。
“金边,”他重复了一遍,“你画它,是为了让人记住?”
李慕白把刷子往地上一磕,竹筐“哐”地一响。“我画它,是因为笔滑了。”他拍了拍手,“您要是对画画感兴趣,镇上文化馆下周有老年书法班,免费的。”
皮鞋男没动,像是还想问什么。李慕白却已经弯腰拎起湿漉漉的竹筐,往屋里走,顺手把门拉上半截,留一条缝,刚好够把人挡在外头。
门缝外,皮鞋转了个方向,往村后坡去了。
李慕白没再看,转身把那张卷边的海报从胳膊底下抽出来,塞进灶膛。火苗刚舔到纸角,他又抽了出来,吹灭火星,折成四折,塞进炕席底下。然后他蹲在灶前,盯着灶灰里那点残红,慢慢熄了。
王婶的话浮上来:“德海叔早上还在说,你这瓜怕是用了膨大剂。”
现在又来了个问金边的外人。
他掏出兜里的玉佩,凉的。摸了两下,放回去。不是靠它的时候,是靠脑子的时候。
半夜,他醒了。
不是被吵醒的,是自己睁的眼。屋里黑,窗外也黑,但心里那根弦绷着,像有人在他脑门上贴了张纸条:今天有人盯着你。
他没开灯,摸黑穿上鞋,抄起门后那根晾衣竿,轻手轻脚出了门。
菜地在屋后,离院墙不过十步。月光薄,照得田垄像一条条灰带子。他蹲在田边,手指插进土里,捻了捻。土是松的,但靠东南角那片,表层有压痕——不是踩出来的,是有人蹲过,膝盖压过。
他顺着痕迹往回看,脚印一路延伸,消失在通向李德海家的那条小径上。
他没追,蹲下身,一寸寸摸过去。指尖碰到个硬东西。
拔出来一看,一枚铁钉,带泥,锈得发黑,但钉头磨过,尖得扎手。
他盯着它看了三秒,揣进裤兜,起身时顺手扯了根藤蔓缠在钉子上,打了个死结。
回屋后,他翻出笔记本,在空白页写上三个字:“防损预案”。
底下画了三条线:
目击 → 记录 → 公开
写完,他合上本子,又翻开,翻到上一页——那里还画着青菜、辣椒、小番茄,最后一个圈得最重。
他盯着那页看了会儿,突然笑了一声。
“种地不容易,守地更难。”他对着炕角的玉佩说,“从今往后,咱俩得分工了。你管长,我管防。”
第二天一早,他揣着卖瓜剩下的钱,骑上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直奔镇上旧货摊。
摊主是个秃顶老头,戴着老花镜,正用镊子摆弄一台破相机。
“老板,这玩意儿还能拍照?”李慕白指着那台胶卷相机。
“能啊,”老头头也不抬,“上胶卷,按快门,咔嚓,出片。就是得手动上弦。”
“能定时拍吗?”
“定时?”老头抬头,“你当这是监控探头?不过……”他翻出相机侧面一个小拨钮,“这有个自拍延时,十秒后触发。你要真想拍,得想办法让它自己按下去。”
李慕白接过相机,沉甸甸的,金属壳,镜头蒙着灰。他拧开后盖,里面空着。
“胶卷另算,三十五。”
他掏出一把零钱,数了数,三十八块二。买胶卷,剩三块二。
“电池有吗?五号的。”
老头从抽屉里扔出两节。
“三块。”
“你抢钱啊?”
“你买不买?不买后面人等着呢。”
李慕白咬牙:“再加个鸟笼。”
“鸟笼五毛。”
他把钱拍桌上,拎起相机、电池、胶卷、鸟笼,转身就走。
“哎,胶卷得你自己装!”老头在后头喊。
“我知道。”他头也不回。
回村路上,自行车链条掉了三次。他蹲在路边,一手扶车,一手拿螺丝刀拧链扣,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相机壳上。
他擦了擦,继续拧。
到了村口,他没直接回家,拐进小卖部。
“王婶,借个胶带,宽的那种。”
王婶递出一卷封箱带:“又折腾啥呢?”
“修车。”
“你那车修不好了,该换了。”
“钱得花在刀刃上。”他接过胶带,瞥见货架上挂着个旧捕蝇灯,塑料罩发黄,里头还粘着半只死蛾子。
他盯着看了两秒。
“这玩意儿,多少钱?”
“两块,当废品卖。”
他掏出两块钱,把捕蝇灯拆了,扔掉灯管,留下塑料罩和金属框。
王婶看着他:“你这是要改造成啥?外星人信号接收器?”
“差不多,”他说,“农业黑科技。”
下午,他关了院门,开始组装。
相机装上胶卷,接上电池,测试快门,咔嚓一声,响得像老鼠啃木头。
他把相机塞进鸟笼,用藤条缠牢,再把捕蝇灯的塑料罩斜扣在镜头前,伪装成鸟笼顶棚。这样从外头看,就是个破鸟笼挂在树上,谁也不会多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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