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把最后一根竹篾塞进篓底,麻绳绕了两圈,打了个死结。这篓子他已经修了三回,比自家炕席还熟。王铁柱蹲在车边啃烧饼,碎渣掉了一襟:“头儿,你说这菜都卖疯了,咋今早我推车出村的时候,感觉后头有人盯着?”
“人多眼杂,正常。”李慕白拍了拍篓子,“你要是穿成新娘子出门,全村男的都得扒墙头。”
王铁柱咧嘴一乐,饼渣喷出半尺远:“那我明天穿红袄,看谁敢跟!”
话是玩笑,可李慕白没笑。他记得昨夜村口那道人影,也记得自己磨刀时说的那句“他会来”。现在人没来,事儿先到了。
县城后仓,王经理正蹲在秤盘边算账,抬头看见他们推车进来,眉毛一扬:“哟,今儿又抢早?”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李慕白掀开第一个篓盖,动作利索。
王经理伸手抓菜,刚摸到叶子,眉头突然一皱:“这……咋湿乎乎的?”
李慕白立刻蹲下,指尖蹭过菜心。露水早就该干了,可这片叶子,湿得不匀,像是被人洒过水又捂了一路。他不动声色,把整篓菜倒出来,底下干草垫一掀,麻绳断口赫然在目——不是磨断,是剪的。切口齐整,剪子手劲儿还不小。
“王经理,您看这草里。”他拨开草垫,几粒湿泥黏在竹条上,“山道上没这土,这是村西头河滩的沙泥。”
王经理脸色变了:“有人半道动了手脚?”
“不好说。”李慕白把问题菜单独搁一边,“也可能是装车时碰了水桶。您先验验别的。”
第二批三篓菜打开,两篓正常,第三篓黄瓜表皮发黏,一根甚至起了白点。王经理掰开一尝,立马吐了:“馊了!这都发酵了!”
“发酵可不容易。”李慕白摇头,“得闷着捂,还得温度够。咱们这竹篓通风,除非……有人拿布包了塞在篓底,一路捂着。”
王经理盯着他:“你怀疑是人为?”
“我不怀疑。”李慕白把那根馊黄瓜放回篓里,“我就是纳闷,野狗会带剪刀?还是野猪会拿布头包菜?”
王经理没接话,只把那几篓问题菜往角落一推:“先别上架。你查,查出来我给你撑腰。查不出来,这事儿就当没发生。”
回村路上,李慕白特意绕了主道。车轮碾过土路,他时不时回头。快到村口老槐树时,他忽然停住,蹲下身看车辙。左边那道印子,被人用石块盖过,边缘还拖着几道新刮痕。他伸手一摸,石块底下压着半片蓝布,撕口参差,像是被树枝挂破的。
他把布片收进袖口,没吭声。
傍晚,合作社门口聚了一堆人。苏婉清正往新缝的布包里装菜谱,抬头看见他推车进来,眉头一皱:“今天菜没全卖?”
“留了几篓。”李慕白把车停稳,“有人在路上动了手脚。”
人群一下子炸了锅。
“动手脚?谁这么缺德?”
“是不是野狗刨的?我听说西沟那边有疯狗。”
“要我说干脆别送了,一趟趟跑县城,图啥?”
李慕白摆摆手:“野狗不会剪麻绳,也不会拿布包黄瓜。这事儿,得人干。”
“那你还送?”一个老汉抽着旱烟,“人家都盯上你了,再送不是往枪口上撞?”
“撞也得撞。”李慕白把车板上的泥印指给他看,“您瞧这泥,河滩的。谁半夜往河滩跑?还带着剪子和破布?”
苏婉清忽然插话:“我听二婶说,昨儿晚上李富贵带着王大虎,说是去查账,可俩人根本没去大队,倒是在西岔口晃到后半夜。”
李慕白眼皮一跳:“王大虎?”
“就是那个胳膊比别人粗一圈的。”苏婉清抿嘴,“听说他工装是蓝布的,穿了三年没换。”
李慕白低头,从袖口掏出那半片布,在手里摊开。颜色对得上,布纹也一样。他没说话,回屋拿了张旧地图铺在桌上,炭笔一勾,把从村到县城的路线画出来,重点标了三处:石脊沟拐弯、鹰嘴崖下坡、老槐树岔道。
“这三地方,黑灯瞎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用笔尖点着,“想动手,就这儿。”
王铁柱凑过来:“要不我明早跟一趟?藏坡上瞅着。”
“你去,人家就收手。”李慕白把地图翻过来,背面写了个“王大虎”,又拿湿布轻轻一抹,字迹晕开,只剩个影子,“得让他觉得,咱们啥也不知道。”
“那菜呢?还送不送?”
“送。”李慕白从墙角搬出几个备用竹篓,“不但送,还得送得更勤。”
他把其中一个篓子翻过来,底部加了层油纸,又用小刀在内壁刻了个“Ⅱ”字,极小,不细看根本看不见。然后他把这篓单独放一边,贴了个“试”字条。
“从明儿起,装菜顺序变一变。真货在中间,这篓‘Ⅱ’号放最后。绳子不剪,草垫不换,可里头的菜,少装两成。”
王铁柱挠头:“这不浪费?”
“浪费比断货强。”李慕白把篓子摆正,“他们要是真动手,就得动这最后一个。动了,咱们就知道是谁;不动,说明他们还在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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