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李慕白蹲在运输队东门口的水泥墩子上,手里捧着个搪瓷缸子,热气直往眉毛上扑。苏婉清站在他旁边,脚边摆着一口小铁锅,锅盖缝里钻出一股子清油炒菜香,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打滚。
“你说他们真会来?”苏婉清掀开锅盖,拿铲子翻了翻里面的紫晶菘,叶子油亮亮地打着卷儿,“要是又跟昨天一样,门卫一嗓子把你轰出去,这锅菜可就白做了。”
“轰出去也得做。”李慕白吹了口热茶,“人饿的时候不讲理,可饿完之后,记得最牢的就是那口吃的。”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几声发动机咳嗽似的响动,三辆挂着“县运输七队”牌子的货车晃晃悠悠拐进了东门。司机们一个个哈欠连天,脸上像是糊了层黄泥巴,一看就是刚跑完夜班。
李慕白立刻站起身,把搪瓷缸塞给苏婉清,自己拎起一篮刚出锅的炒菜和几碗热腾腾的汤,迎上去就递:“师傅辛苦了!喝点汤,暖暖身子!”
司机们愣住,谁也没见过上门谈生意还带早饭的。有人摆手,有人笑骂:“哪儿来的土包子,搞这一出?”
可那香气实在顶不住。一个矮胖司机接过汤碗,喝了一口,眼睛登时睁圆了:“这汤……有肉味儿?”
“骨头熬的。”李慕白笑,“昨儿连夜炖的,专等你们回来。”
另一个司机夹了筷子炒菜进嘴,嚼了两下,猛地抬头:“这菜……咋这么脆?我们拉的那些,到站都蔫成抹布了。”
“因为我们种的菜,是‘活着’种的,也是‘活着’运的。”李慕白从包里掏出一叠卡片,挨个塞到司机手里,“青山村合作社,日供五百斤,三日无断供,可签合同,可开发票。”
苏婉清那边锅铲翻飞,又起一锅,锅底滋啦作响,香气炸得更猛。几个司机围过来,边吃边聊,话也多了:“你们村那路,车能开出来?”
“能。”李慕白点头,“我们自己也有车在修,但眼下需要帮手。你们一趟,能顶我们两趟。省下的时间,菜新鲜,你们也少折腾。”
有个司机叼着烟点头:“要真能稳定,找老陈谈。他是七队调度,管派车。”
“老陈?”李慕白记下这名字,笑着递上一张卡片,“劳烦师傅捎句话——青山村的菜,不怕验,就怕没人运。”
那司机收了卡片,临走还顺走了一碗汤。
当天下午,李慕白正蹲在村口看王铁柱给那辆破三轮换轮胎,兜里的喇叭匣子突然响了。他掏出来一听,是个低沉嗓音:“李慕白?我是运输七队老陈。听说你找我?”
“是。”李慕白站起身,“您听说了?”
“听说你们炒菜招人。”老陈语气冷,“还说菜是‘活着’的?菜还能喘气?”
“能。”李慕白不恼,“您明天早上八点,派辆车来拉一趟。菜到您手里,要是蔫了,我倒贴运费。”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你胆子不小。可你知道我们不接私人单?”
“我们不是私人。”李慕白说,“我们是合作社,有公章,有账本,有国营百货的合同。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您念林经理的电话号码,您打过去问。”
老陈又沉默,半晌才说:“明早八点,东门等我。”
第二天一早,天阴得像块湿抹布,雨点子说来就来。李慕白披着油布雨衣赶到运输队,老陈已经在办公室门口等着,手里捏着李慕白昨天递的卡片。
“下雨路滑,车不好开。”老陈开门见山,“你们那土路,我听说一泡水就成泥塘。”
“我们有预案。”李慕白从包里抽出运输日志,翻开一页,“过去损耗高,是因为运力不足,来回拉五六趟。若贵队承运,我们自有车为辅,减少频次,压缩时间。这是前三次运输的损耗记录——平均百分之二十八。”
他翻到另一页,画了张对比图:“如果运输时间缩短一半,理论上损耗可压到百分之十以内。”
老陈瞥了眼图表,冷笑:“图表画得好,不如菜到得鲜。”
“您派车。”李慕白直接掏出钢笔,“我现在就能签协议,押金我们先付。”
老陈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转身进了办公室。李慕白没动,雨顺着帽檐往下淌,滴在鞋面上。
五分钟后,老陈出来,手里多了张纸:“试运一趟。成,就谈;不成,免谈。”
李慕白接过纸,扫了一眼,是份临时运输协议。他二话不说,签了字,按了手印。
“车马上就到。”老陈说,“你最好祈祷这雨别下太大。”
雨没停,反而越下越急。运输队那辆绿皮货车在泥水里晃了半小时才开到村口。王铁柱带着修车组的人全冒雨等在分拣棚外,三轮车也整装待发。
“我们走老路线!”王铁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赵老汉教的,绕沟不走坡!”
两辆车一前一后出发。李慕白跳上货车副驾,司机扭头看他:“你真要跟?”
“跟。”李慕白系上安全带,“你们车贵,我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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