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王铁柱就蹲在冷库门口啃冷馍,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还没上漆的铁门。他昨夜守了一宿,就怕有人半夜来撬锁、泼油漆。结果啥也没发生,倒是自己冻得鼻涕直流。他一边吸溜着,一边嘟囔:“这破铁屋子,真能制冷?别回头成了李慕白的‘冰窖坟’。”
话音未落,李慕白拎着个帆布包从村道那头走来,脚底带风,脸上没笑也没怒,就跟啥事没发生似的。他路过王铁柱时,顺手从包里掏出个热乎的红薯塞过去:“吃吧,别把牙冻掉了,明天还得砸冰呢。”
“砸冰?”王铁柱一愣,“还没通电呢,哪来的冰?”
“我说有就有。”李慕白咧嘴,“人不信电,总信冰吧?冰一出,嘴就闭了。”
他推开仓库铁门,里头已收拾得利索。水泥地压得平实,墙角排水沟也按图纸挖好了坡度。技术员正蹲在配电箱前嘀咕电压不稳,老发电机嗡嗡响,像头快断气的牛。李慕白蹲下,掀开箱盖,看了眼接线,又从包里掏出一卷铜线——赵老汉前天悄悄塞给他的,说是山里挖出来的废电线,纯度不低。
“拿这个,换掉那根细铁丝。”李慕白指着主线路,“咱们不烧机器,咱们让它喘口气。”
技术员半信半疑地接过去,换上一试,电压表指针稳稳爬升。李慕白拍拍他肩膀:“老牛拉新车,得慢慢来。咱们三步走——先通风,再冷凝,最后全开。谁急,谁炸。”
他一声令下,通风机先转起来,嗡嗡声震得墙皮直掉灰。接着冷凝器启动,管道微微发颤,像是里头有啥活物要钻出来。围观的村民越聚越多,有老头拄着拐杖嘀咕:“这动静,咋像拉风箱的炉子?”也有婆娘抱着孩子往后缩:“别炸了,伤着孩子。”
李慕白不理,只盯着温度计。指针缓缓往下走,从二十三度,到十九,再到十五……人群开始安静。
“八度了!”王铁柱突然吼一嗓子,声音都劈了。
温度计停在八度,制冷机组还在稳稳运行。李慕白掏出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写下:“首次运行时间:1976年4月12日晨6:17,温度下降至8℃耗时2小时13分。”他合上本子,往兜里一塞,像藏了张藏宝图。
“行了。”他拍拍手,“今天,咱们存第一筐菜。”
苏婉清早等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竹筐,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紫晶菘,叶子还带露水。她往地上一放,朗声道:“这两筐,是今早同一块地摘的,同一拨人洗的,同一时间装的。一筐放老仓库,一筐进冷库。谁想看,随时来查。”
人群哗啦一下围上来。有人伸手摸菜叶,冰凉脆嫩,跟刚从地里拔出来一个样。
“这……真没冻坏?”一个老汉揉着眼睛。
“菜又不是人,怕冷?”李慕白笑,“它怕热。热了才烂。”
李富贵不知啥时候也来了,站在人群外,两手插在裤兜里,脸色阴得能拧出水。他盯着冷库铁门,半天蹦出一句:“冷屋子能保鲜?那猪冬天咋还冻死?”
李慕白头也不抬:“猪没穿棉袄,菜有冷库。您要真关心猪,不如给它也盖个铁屋子?”
人群哄笑。李富贵脸涨成猪肝色,甩手就走,临走还踹了门口一块石头,石头飞出去,正砸在“毒菜入库”那四个红字上,墨迹糊了一片。
李慕白看都没看,只对王铁柱说:“把那四个字刮了,换块黑板。”
中午前,黑板就立在了仓库门口,上头写着几行大字:“青山村蔬菜保鲜库运行日志”。第一行写着:
日期:1976年4月12日
早8点温度:8.1℃
入库紫晶菘:两筐(约60斤)
巡检人:王铁柱、会计赵德才
赵德才还特意戴了副老花镜,捏着粉笔一笔一划写,写完还吹了吹粉笔灰,像在盖公章。
“以后每天早八点,准时更新。”李慕白宣布,“谁想看,随时来翻账本、查温度、验菜。咱们不藏不掖,谁怀疑,谁来记。”
苏婉清站在一旁,悄悄从绣鞋夹层里抽出一张小纸片,上头是她昨夜用炭笔画的冷库外壁霜凝图。她没声张,只轻轻折好,塞进了围裙口袋。
下午,第一批来查库的是村西头的李老太。她拄着拐,颤巍巍走进冷库,伸手摸了摸墙,又凑近菜筐闻了闻。“没味儿……真没味儿。”她嘟囔,“我那孙子说菜里打药,咋闻着比我家腌菜缸还干净?”
她出来时,顺手抓了把门口晒着的干辣椒,往李慕白手里一塞:“小伙子,别嫌我老太婆啰嗦。要是真能把菜存住,我家那半亩地,下季全交给你。”
消息传得飞快。傍晚时,连隔壁村都有人骑着自行车来打听:“听说青山村有座‘冰屋子’?真能存菜?”
李慕白正蹲在黑板前核对数据,头也不抬:“能。不信?明早来看温度。”
那人还想问,王铁柱一把拽走:“走走走,明天再来,今晚李哥要睡冷库,守着温度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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