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李慕白就把那三片焦纸从笔记本里抽出来,对着窗缝透进来的光瞧了瞧。纸边烧得齐整,像是用火柴慢慢燎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再修还砸”四个字。他没笑,也没皱眉,只把纸往桌上一拍,顺手掀开搪瓷碗的盖子,从夹层里取出那根藏了整夜的竹管。
王铁柱蹲在门槛上啃馍,见他动作利索,忙咽下一口,含糊道:“咋,真去?”
“不去?”李慕白拧开竹管,倒出胶卷,“难道等他下次带焊枪来把冷库焊成铁棺材?”
苏婉清端着簸箕进来,听见这话差点把豆角撒了:“你可别嘴欠,真惹出人命来。”
“我这不是去惹命,是去送人进号子。”李慕白把胶卷、焦纸、撬棍、烟盒一股脑塞进粗布袋,扎紧口,“王大虎撬了三次电源箱,踩了三次警铃,还特地留纸条签名打卡,这觉悟,不去劳改都对不起他这股敬业劲儿。”
老支书拄着拐杖进来时,正听见这句,差点没站稳:“你小子,报案真打算走到底?”
“不然呢?”李慕白把布袋往肩上一扛,“调解?上次他砸了赵家猪圈,村里调解完,他转头就把赵老汉家鸡窝也掀了。这回轮到我,难道还得请他吃饭,说‘大哥辛苦,再来点蒜泥白肉’?”
老支书瞪眼:“你这张嘴,早晚吃官司。”
“那也得等他先出来。”李慕白咧嘴,“我要是进了局子,第一句话就是‘举报人李富贵,幕后指使,证据在我鞋垫底下’。”
王铁柱腾地站起来:“你要去,我跟你一块儿去!我还没见过公安局啥样,听说有铁椅子,坐上去就不让动。”
“你去干啥?给人添茶倒水?”李慕白推他坐下,“你在这儿守着,万一李富贵派人来探风,你就当没事人,蹲墙角晒太阳,顺便把他的表情记清楚,回头我好编快板。”
苏婉清不吭声,转身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油纸包,塞进他口袋:“烙饼,路上吃。别跟人吵,有理讲理。”
“我讲理,他讲锤子。”李慕白拍了拍口袋,“但饼我收了,毕竟打官司也得有力气。”
村口集合时,合作社的几户骨干都来了。李慕白当众打开布袋,一件件摆出来:胶卷冲洗后的照片,清清楚楚是王大虎弯腰撬锁,脸冲镜头,鞋帮裂口像条蚯蚓;三张焦纸并排,笔迹一致;撬棍上的锈迹还沾着冷库墙皮;烟盒上,赵老汉用棉球蘸水轻轻一擦,显出半个拇指印。
“这叫证据链。”李慕白拍了拍照片,“不是我非得较真,是有人非得当我是软柿子。可我这柿子,是铁皮的,捏一口,牙崩。”
老支书盯着那枚指纹,半晌叹口气:“以前村里出事,都是关起门来说。可这回……你弄得太明白,明白得让人害怕。”
“明白才不怕。”李慕白收起东西,“糊涂人才怕,因为不知道下一锤砸哪儿。”
去县城的路颠得厉害,李慕白坐在拖拉机车斗里,布袋抱在怀里,像护着刚出锅的馒头。王铁柱非要跟着,一路上不停问:“警察问你话,要不要跪?”“要是他们不信你咋办?”“胶卷放不出来咋整?”
“你再问一句,我就把你塞进烟盒,当物证交上去。”李慕白闭眼养神,“就说发现可疑人形物品,疑似精神异常,建议收容教育。”
到了县公安局,接待的民警穿着蓝制服,袖口磨了边,抬头看了眼李慕白:“又来调解的?”
“不是调解,是报案。”李慕白把布袋放在桌上,“有人三次破坏集体财产,证据齐全,请依法处理。”
民警皱眉:“农村的事,能调解就调解。”
“调解了他还要砸。”李慕白不急不恼,“调解就像给漏锅贴膏药,风一吹就掉。我这回带的是焊条,想把窟窿焊死。”
他一样样摆出来,指着照片:“这是他第二次作案时拍的,右眉有疤,鞋裂口在左脚外侧。这是第三次,手里拿的是从他家后院偷出来的铁撬,上面有他爹名字的刻痕。烟盒是供销社限量供应的‘大前门’,他没票,是他嫂子拿工分券换的——这票,苏婉清那儿有记录。”
民警原本懒散的神情渐渐变了,接过胶卷细看,又叫来技术员冲洗比对。不到半小时,所长亲自过来,听完案情,盯着李慕白看了好几秒:“你这材料,比我们预审科整的还全。”
“我也没别的本事,就是爱记笔记。”李慕白笑笑,“连他抽烟时歪嘴的角度,我都画过草图。”
下午三点,警车开进村子。王大虎正蹲在家门口啃窝头,警笛一响,手一抖,馍掉地上。他抬头看见警察下车,第一反应是往后院跑,可刚迈一步,就被按住了。
“你们凭啥抓我?”他挣扎着吼,“我啥也没干!”
“你干没干,照片会说话。”李慕白从人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放大镜,“来,大伙儿都看看,这鞋裂口,是不是你上个月偷供销社白菜时穿的那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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