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出青灰,李慕白还趴在锅炉房的水泥地上,耳朵贴着地面,指节还保持着敲击的姿势。他没动,不是不想动,是怕一动,那底下传来的节奏就断了。
可这回,地底安静得像口枯井。
他掏出青石片,掌心一摸,先前烫得能煎蛋的石头,现在凉得跟井水泡过似的。他皱眉,又往墙角挪了半步,石头还是没反应。
“信号断了?”他低声嘀咕,“还是……人家回电回累了?”
他不敢久留。头顶通风口昨夜撬开的缝隙,今早一看,已经被焊得严丝合缝,铁皮边缘还滴着未干的焊渣。他摸了摸裤兜里的黑石,赵老汉说这玩意儿能压杂音,现在倒像是块冰坨子,贴着胸口直往骨头里渗凉。
他没慌。慌的人干不了这事。
他把黑石贴地,慢慢往前蹭。石头刚过锅炉底座,忽然一颤,像是被谁在底下轻轻推了一把。他屏住呼吸,又往前挪了两寸,石头震得更明显了——不是三长两短,而是持续的、低频的嗡鸣,像老牛反刍时喉咙里滚出来的动静。
“不是信号,是源头。”他咧了下嘴,“你们不敲了,但机器还转着?”
他摸出钢钎,在墙角湿痕最重的地方轻轻敲了三下。没反应。再敲,还是没反应。
“不搭理我?行,那我找你们领导。”
他想起苏婉清昨天说的那个符号——斜线阀门。他掏出笔记本,翻到昨晚拓下的图案,蹲在地上,顺着湿痕走向,用钎尖在水泥缝里一点点描那个斜角。
一下,两下。
钎尖“咔”地一沉,一块巴掌大的水泥砖往里塌了半寸。
“哟,还挺讲究。”他笑了,“还带暗门儿?”
他没急着撬,先趴下听。里头没动静。他又把黑石塞进缝隙,石头微微发烫,震了两下。
“里头有东西,还热着。”他自言自语,“总不能是祖宗留下的暖手宝吧?”
他用钢钎撬开四周水泥,把那块砖整个卸下来。里头是个铁皮暗格,边角刻着三个小字——“癸巳年·李”。
他手指一顿。
“李家?”
他爹一辈子种地,连字都不识几个。可这暗格上的“李”字,是小篆,写得瘦劲有力,像是刻刀一笔一笔凿出来的,不是随便糊弄的记号。
“难不成我祖上还是个搞工程的?”
他没时间多想,掏出棉袄裹住铁皮拉环,慢慢往外拽。里头机关锈得厉害,一拉就“吱呀”响,像是老驴拉磨前那声叹气。
他一边拉一边竖着耳朵听外头。厂区静得很,连巡逻的脚步声都听不见。可正因太静,反倒让人心里发毛。
“越安静,越像等着你踩坑。”他嘀咕着,手上不停。
“啪”一声轻响,机关松了。
他抽出一个油布卷,巴掌大,裹得严实,边角还用蜡封过。他借着通风口透进来的微光,掀开一角。
里头是张泛黄的绢图,墨线清晰,画着一套复杂的轮轴结构,水道弯弯绕绕,像蜘蛛织网。图中央一行大字:“李氏引泉十二法·第三式·飞涧引流”。
他呼吸一滞。
“A-7附录……真在这儿?”
他赶紧翻到背面,想找更多线索。背面有几行铅笔字,字迹潦草,写着“可改电动泵引”“水头不足时加二级增压”之类。
“谁写的?”他眯眼,“七十年代了,还有人琢磨把老水车改成电动的?”
他赶紧从兜里摸出小相机,对着图纸拍了三张。刚收好相机,外头突然传来铁门滑动的“哐当”声。
他立马合上油布,塞回暗格,刚把砖头推回去,就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锅炉房门口。
他缩进锅炉后,屏住呼吸。
门开了条缝,手电光扫进来,照到他刚才撬开的焊口。
“焊得不结实。”一个声音说,“风一吹,铁皮都在抖。”
“没事,今早厂长亲自来看过,说最近不查了。”另一个声音答,“巡查队那帮人,也就闹腾几天。”
“那昨晚的动静呢?”
“哪来的动静?你听岔了。再说了,水泥底下能有啥?”
两人嘀咕几句,走了。
李慕白等了足足十分钟,才敢动。他把油布卷塞进怀里,贴身放着,又摸了摸青石片——还是凉的。
“信号断了,焊口补了,人也不查了。”他冷笑,“越这样,越说明图纸要命。”
他从通风口爬出去,天已大亮。山风一吹,他才发觉后背全湿了,冷得直打哆嗦。
他在山坳转角处跟苏婉清碰头。她拎着个布包,脸色有点发白。
“我爹的水利图稿。”她递过来,“你可别说是偷出来的,我娘差点拿擀面杖追我。”
“放心,就说借的。”他接过包,打开,抽出一叠泛黄的纸。
他把绢图展开一角,和苏父的手稿并排摆在地上。两人都没说话,只盯着那几道斜线。
苏婉清忽然伸手,指尖顺着图纸上的一道笔画轻轻划过。
“这角度……”她低声说,“跟我爹画的一样,都是四十七度斜切,起笔顿挫,收尾带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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