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老妈”两个字伴随着视频通话的请求，在安静的宿舍里嗡嗡作响。
沈瑶放下手中的书，盯着那跳动的图标看了足足三秒。
她先是走到镜子前，确认自己略显疲惫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这才深吸一口气，指尖滑动，接通了视频。
“瑶瑶！”
母亲那张被岁月刻下痕迹的脸瞬间挤满了屏幕，背景是家里那用了十几年的碎花窗帘，熟悉得让人心口发闷，“到学校了怎么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我和你爸担心一晚上！”
“昨天到宿舍太晚了，怕吵醒你们。”
沈瑶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乖巧笑容，将镜头微微下移，露出书桌上的专业书籍，“落下的课太多，刚看到现在。
爸的腰好点了吗？”
“老样子，死撑着呗，贴两张膏药就下地。”
母亲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埋怨，但她显然对女儿的话题更感兴趣。
她凑近镜头，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闪发亮，像发现了宝藏，“快跟妈说说，法国好不好玩？
那个……程家的人，对你好不好？”
“挺好的，妈。”
沈瑶语速平缓，开始了一场精心剪辑过的汇报。
她重点描述了法国分公司的宏伟，工作内容的挑战性，以及程昱的父亲，对她工作能力的几次公开表扬。
将与程昱的私人互动全部模糊成“程公子作为上司，对实习生很关照”，塑造出一个努力上进、备受器重的形象。
母亲听得眉开眼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我就知道！
我闺女就是有出息！
程氏集团啊！
那可是咱们县首富挤破头都想攀上的大公司！”
“只是实习，转正八字还没一撇呢。”
沈瑶轻声提醒，像是在给母亲过热的头脑降温。
“实习怎么了？实习就是敲门砖！”
母亲突然压低了声音，那股八卦又带着精明的神色浮了上来，“瑶瑶，你跟妈说实话，那个程公子……是不是对你有那个意思？”
沈瑶画着精致淡妆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妈，你想多了，我们就是纯粹的同事关系。”
“你少跟我来这套，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
母亲的嘴一撇，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你当我傻？
那种家庭的男孩子，身边什么样的天仙美女没见过？
他能带你一个实习生出国，还对你那么好，能是图你工作能力强？
别自欺欺人了！”
疼。
一种被看穿的羞耻和无法辩驳的现实，混杂着尖锐的刺痛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当然明白，母亲说的是血淋淋的真相。
美貌，是她唯一的入场券。
是这张脸，让她在千篇一律中脱颖而出，让程昱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三秒。
但这远远不够。
想在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留下来，甚至成为女主人，她需要堆砌起更多的筹码。
美貌会贬值，唯有价值永存。
“对了，”
母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钱还够用吗？
在法国那种地方，花销肯定不少吧？”
沈瑶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够用，公司出差都有补助，能报销。”
“那就好，那就好。”
母亲如释重负地点点头，然后声音又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神秘感，“我前天又去银行给你那张卡里存了五千，你爸不知道。
你拿去应急，买点好衣服，好化妆品，别不舍得花。
千万别在那些有钱人面前露怯，让人看扁了！”
五千块。
沈瑶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干涩发紧。
她太清楚这五千块钱是从哪里来的了。
是母亲连续几个月没买一件新衣服，是父亲戒掉了那喝了半辈子的晚酒，是家里餐桌上连续一个星期见不到荤腥，是从牙缝里一分一毛省下来的。
所谓的“应急卡”，是母亲的命根子，是这个普通家庭最后的底牌。
从她上大学那天起，母亲就像只勤劳的小仓鼠，不停地往里面囤积过冬的粮食，只进不出。
那是她的退路，也是她的枷锁。
“不用，妈。”
沈瑶的鼻腔一酸，声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我这边钱真的够，我……”
“够什么够！
你一个学生能有多少钱！”
母亲的音量瞬间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听妈的！
在大城市，跟那些人精打交道，行头就是脸面！
别为了省钱，丢了西瓜捡芝麻！
好了，不说了，你爸回来了，挂了啊！”
视频通话戛然而止。
沈瑶维持着微笑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足足有半分钟。
宿舍里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动声。
那张卡里的钱，她一分都不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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