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玄镜司地牢深处,烛火在铁栏间投下摇曳的影。
潮湿的石壁渗着寒气,唯有角落那具蜷缩的身影微微颤抖,嘴里不断呢喃着破碎的字句。
“九转回魂引……需活香炉引魂……香主欲烹鼎定国……万民皆奴……”
苏晏清立于牢外,指尖轻抚冰凉的铁栅,眸光沉静如古井。
她身后,萧决负手而立,玄衣未解,眉宇间凝着霜雪般的冷意。
“三日了。”他低声道,“我试过七种审神药,皆无用。她舌根发黑,经脉逆流,不是装疯——是体内香毒已蚀心神。”
苏晏清点头,目光落在香奴甲那双空洞的眼窝上。
盲女本靠嗅觉活命,如今连呼吸都带着腐香之气,仿佛躯壳早已被某种无形之物寄居。
“她们不是人,是‘香炉’。”苏晏清轻声说,“被剜目、断情、焚忆,只留一副能感知气味的躯壳,用来承载‘共感溯味’的咒引。她们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成为他人操控的媒介。”
萧决眸光微动:“你能救她?”
“不能。”苏晏清摇头,“但她还能说话——只要一瞬间的清明。”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倒出几粒褐黄药丸,放入随身携带的银雾炉中。
炉火轻燃,一股极淡的香气缓缓升腾——初闻似陈年米酿,继而透出一丝焦糖般的回甘,最后竟泛起故乡灶台边柴火煨饭的暖意。
“这是……‘归宗料’?”萧决皱眉,“香料界的返魂香?传说能唤醒被洗脑者的本源记忆?”
“不是返魂。”苏晏清轻拨炉盖,让雾气顺着气流飘入牢内,“是归灶。人可以失明、失语、失心,但味觉记忆藏在五脏六腑,尤其是胃与脾。这味道,是幼年灶台边第一口饭的滋味——再狠的洗脑术,也斩不断一个人对‘家’的本能。”
雾气弥漫,香奴甲忽然停止了呢喃。
她仰起头,鼻翼急促翕动,像是嗅到了什么遥远的东西。
一滴泪,从她干涸的眼眶滑落。
“我不是人……”她声音嘶哑,却清晰了许多,“我是香炉……他们把我眼睛挖了……说这样就能闻得更清……闻得更远……闻到你们心里的恐惧……”
苏晏清闭了闭眼,再睁时,目光如刃。
“谁做的?”
“南疆……绝谷……迷心蕊开花那夜……香主亲自点燃了九盏人油灯……用三百童女的泪露调香……”香奴甲忽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我听见了……听见了……‘活香炉’在哭……”
话音未落,她再度陷入癫狂,四肢抽搐,口中喷出带着腥臭的黑雾。
萧决一掌拍在铁门机关上,两名黑衣狱卒迅速上前将她压制。
“撑不了多久了。”他冷冷道,“香毒已入髓。”
苏晏清收起银雾炉,指尖微颤,却面色如常:“她已说出关键——‘迷心蕊’。”
就在此时,门外急步传来阿满的声音:“姑娘!江南急信!”
她转身接过密函,拆开一看,瞳孔骤缩。
信是老香婆亲笔,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
“三批龙涎香被调包。真品为海雾凝脂,清香润肺;假货含迷心蕊粉,嗅之三日,心神渐失,唯听香主之令。此花百年未现,唯南疆九味盟秘谷有植。贡道已被渗透,香供体系恐已沦陷。”
苏晏清指节捏得发白。
原来如此。
九味盟并非靠刺客、毒药或密探入宫,而是借朝廷最不起眼的一环——香料进贡。
龙涎香用于太后晨熏、皇帝静心、大臣议政时安神定气,日日燃之,无人怀疑。
而那“迷心蕊”不伤性命,只悄悄侵蚀神志,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顺从、易控,甚至产生共感幻觉。
更可怕的是,它需要“引”——而她做的“雪藕酥”,竟成了激活这整盘棋的钥匙。
她不是凶手,却是帮凶。
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但她很快压下情绪。
不能乱。越是危局,越要冷静。
“阿满。”她转身,声音清冽如泉,“即刻彻查自江南至京城的所有膳料、药引、熏香运输记录,尤其是近三个月内经孙七郎之手押运的货物。”
“是。”
“另外,传我令谕——明日孙七郎押运‘安神熏香’入宫,膳政司照常接收,不得有异。”
阿满一怔:“可那是……”
“我知道那是毒。”苏晏清淡淡道,“所以我更要收下。”
三日后。
膳政司暗室,十张记录纸摊开在案上,每一纸都写着不同老灶工试燃香料后的反应。
前两夜,仅有人轻微头晕;第三夜,一名老灶工突然发狂,舞剑高呼“香主万岁”,直至力竭昏厥。
苏晏清指尖点在“梦引粉”三字上。
“果然如此。”她低语,“此物本身无害,却能放大‘共感溯味’类能力的反噬风险——香奴们之所以能被远程操控,正是因为体内种有‘味引’,而这香中的梦引粉,便是共鸣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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