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未散,京郊校场已人声鼎沸。
第三关“军粮实务”开考在即,黄土夯筑的演武台上旌旗猎猎,百名精锐将士列阵待命。
台下观礼席上,六部官员、九味盟执事、各地膳政使齐聚一堂,目光如刀,紧盯中央那方简陋却肃穆的试膳台。
苏晏清立于台前,一袭素青官袍未缀纹绣,发髻用一根乌木簪束起,清冷如霜。
她手中托着一块灰褐色的长方硬砖,边缘棱角分明,表面微泛油光。
“此为‘速炊粮砖’。”她声音不高,却穿透风声,字字清晰,“以江南糙米为主,辅以豆粉、榨净油渣压制而成,冷储可存三月,遇热水三刻即化为稠粥,一人一日所需,不过半砖。”
台下顿时哗然。
一名九味盟老膳官冷笑出声:“这等粗粝之物,猪狗尚且不食,竟敢称军粮?祖制有言,兵食贵精,岂容如此糟践国朝体面!”
香判立于高台侧廊,玄袍广袖,面容枯槁如古井无波,唯双眼赤红似燃着暗火。
他缓缓抬手,指尖划过唇边,仿佛在回味某种秘香。
“苏正卿,你这是要让大靖将士吃砖头活命?军膳乃国之重器,岂能由你一介女子,凭妇人之仁妄改?”
苏晏清不怒不惊,只将手中粮砖轻轻置于案上,转身挥手:“请百户官入场。”
话音落,十名从北境归来的边军百户官疾步登台,个个甲胄残旧,脸上风霜刻痕深如刀凿。
他们身后各带九名士卒,皆为实战老兵,负重三十斤,徒步十里而来,早已饥渴交加。
“开始。”苏晏清下令。
刹那间,两组人马分列两侧。
一侧支锅架柴,噼啪作响,火光升腾;另一侧士兵则取出随身水囊,倒入滚水,将粮砖掰碎投入,静待溶解。
风卷着柴烟四散,校场上火光映照出两张截然不同的图景:一边是炊烟袅袅,锅灶未沸;另一边,不过三刻工夫,士兵已整齐划一地端起陶碗,低头进食。
“用时——三刻零七分!”阿麦高声报时,声音微颤却坚定。
她蹲在粮砖组旁,手中握着记事册,一笔一划记下每名士兵的反馈。
“省火,省时,味道是淡了些……”一名老兵抹了把嘴,咧嘴一笑,“可它顶饿啊。去年在雁门关,我们守了七天,最后连马皮都煮着吃了。要是有这玩意儿,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兄弟们饿得爬不起来。”
另一名断指伤兵低声接话:“若去年北境之战前能配发此粮,至少……多活三百人。”
全场死寂。
苏晏清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台下那些锦衣玉食、从未亲历边关苦寒的权贵们,声音沉如寒铁:“军粮之要,不在味,而在命。”
香判猛然站起,袖袍翻飞,怒喝:“荒谬!《军膳古制》明载:兵食必经三烹九炼,文火慢煨,方显国威!你这速成之物,形如粪土,味同嚼蜡,何来‘养军’之说?简直是动摇国本!”
“国本?”苏晏清冷笑,转身命人展开一卷卷宗,“那我便以国本当堂对质——近三年,边军因粮运滞后、炊事耗时延误战机者,共十七次;因断炊导致士卒溃逃、城池失守者,七城沦陷。北狄铁骑一日奔袭三百里,我军却因生火做饭,贻误军机,死伤逾五千。”
她指尖点向卷宗末页血红朱批:“这些,都是用命换来的‘威’吗?”
香判脸色铁青,正欲再斥,忽听得校场外马蹄如雷。
黑云压境般,一队玄甲铁卫破风而入,披风猎猎,皆绣银线狴犴图腾——玄镜司到了。
萧决缓步走来,玄袍未动,眸光如刃,所过之处,百官噤声。
他立于苏晏清身侧,声音冷峻如霜刃出鞘:
“本督查实,九味盟近三年向边军供应‘香膳包’二十万份,内含南洋异香‘迷心引’,可致人神志松弛,夜不能寐,警觉尽失。北境三起夜袭惨案,主将皆于梦中遭刺,尸身尚握空刀——非不战,实为所食之物,先夺其神。”
他抬手,身后录事捧出数包密封香料,灰褐粉末中夹杂着细碎金屑,在阳光下泛着诡异微光。
“此物,非助膳,乃杀人于无形。”
满场哗然,惊呼声四起。
苏晏清静静望着那几包香料,眸底寒光微闪。
她缓步上前,从袖中取出火折,轻轻一晃。
火光未燃,却已映照出无数双惊惧的眼。
她低声道:“既然诸位重祖制、敬香道……那今日,不如让我们看看,这‘香’,究竟通的是神明,还是——魔。”火折轻晃,焰心微颤,苏晏清将那包“香膳包”置于铜炉之上。
火焰舔舐香料的刹那,一股奇异的幽香骤然升腾,如丝如缕,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甜意,在校场上空悄然弥漫。
起初只是几人皱眉,继而,三名九味盟官员面色突变——眼神涣散,瞳孔微缩,仿佛被无形之手牵引。
一人踉跄前扑,双膝跪地,口中喃喃:“香主……弟子听令……”另一人仰头望天,嘴角竟浮起诡异笑意:“焚香祭魂,血饲天道……”第三位更是浑身战栗,手指死死抠进掌心,似在竭力抵抗,却仍脱口而出:“北岭……藏炉……三十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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