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之后的清晨,天光微亮,檐角滴水声清脆入耳。
膳政司后院的偏房内,三名幸存的味奴蜷在厚褥上沉睡,面色由青灰转为微润,呼吸渐稳。
阿麦端着空碗从门外进来,低声禀报:“正卿,五谷清毒羹已喂下第三日,他们体内残香渐散,脉象回暖。”
苏晏清立于窗前,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目光落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上。
昨夜雨大,枝叶落了大半,却仍有一簇嫩芽倔强地探出头来。
她眸光微动,忽觉心口一颤——像是有人在远处咬了一口酸梅。
她闭目凝神。
刹那间,感官如丝线般延展而出。
她“看”不见,却“尝”到了:一股尖锐的酸意自小铃铛舌尖炸开,顺着经络蔓延,另三人眉头同时一皱,肩背微颤。
这不是巧合,而是共鸣——因那一碗曾共饮的梅羹,四人竟在无形中结成了“味联”。
她睁开眼,眸底掠过一丝锐光。
这并非神异,而是“感味”的极致演化。
祖父曾言:“味通五感,情动六识。”当四人同受香毒、同尝一味,精神便如根系缠绕,悄然相连。
而她身为唯一掌握“守味心法”的人,便是这根系的中枢。
她低声唤来小铃铛。
小女孩怯生生走进来,铜铃系在腕上,轻晃时发出清越一响。
苏晏清握住她的手,闭目引导。
铃声响起的刹那,她“听”到的不只是音律,更是一缕极细的香频,藏在声波之中,如虫鸣般低回盘旋。
——是密语。
她猛地睁眼,脑中电光火石般推演开来:九味盟以特制香料浸染铜铃,每响一次,便释放一段特定频率的香气,唯有经过调香之人能无意识接收。
这铃声,是令,是信,是操控人心的无形锁链。
而香医……那个在牢中喃喃自语、反复叩击铁栏的男人,他的节奏,竟与铃声暗合!
她起身便走,直奔玄镜司诏狱。
萧决已在牢外等候,玄色大氅未脱,眉宇冷峻如刀削。
见她来,只淡淡道:“香医昨夜叩栏三百二十七次,节奏有变。”
“他不是发疯。”苏晏清盯着牢内那道佝偻身影,声音压得极低,“他是被种了‘香引’,每叩一次,便是在传递消息。香主还在城中,仍在指挥。”
萧决眸色一沉:“即刻封狱,移入无香室,断其外联。”
命令即下,铁链声起。
香医被抬走时,口中仍在无意识呢喃,指尖仍机械地轻叩着臂骨,像一具被丝线操控的傀儡。
回程路上,苏晏清忽道:“陈香头称病闭门,已三日未露面。”
“他怕了。”萧决冷笑,“九味盟根基动摇,金主必欲自保。”
“可他府中……夜夜焚香。”她眸光微闪,“不是安神,不是祭礼,是‘通讯’。”
萧决脚步一顿:“你是说,他仍在与香主联络?”
“不止联络。”苏晏清唇角微扬,却无笑意,“他在等命令——等‘焚册灭口’的命令。”
她转身召来小铃铛,取出一枚琥珀色蜜饯:“这是‘溯味引’,无毒,却能唤醒深藏味识。你入陈府为婢,寻机让他食下。”
小铃铛点头,眼中没有惧意,只有澄澈的坚定。
当夜,细雨复起。
苏晏清独坐偏阁,闭目凝神,以“味联”为引,静候那一丝讯号。
三更时分,小铃铛归。
她腕上铃声轻响,苏晏清心头骤然一震——一股混杂着焦香与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是陈香头惊悸的低语,如烙印般刻入她的意识:
“香主有令……焚册灭口……东厢地窖……火油已备……”
她猛地睁眼,额角沁汗。
不是耳听,不是目睹,而是“尝”到了话语本身——连同那人心跳加速、喉头发紧的恐惧,都化作滋味在她舌尖炸开。
这是“味联”的极致:她借小铃铛之口,尝到了陈香头所尝之味,也尝到了他所藏之秘。
“香主未离城。”她缓缓起身,眸光如刃,“他藏身之处,必与香道渊源极深——前朝香祭遗址,地脉藏火,古坛尚存,最适隐匿。”
萧决闻言,当即召令:“调玄镜司暗卫三百,封锁四门,明日寅时围剿。”
“慢。”苏晏清忽然抬手,按住他欲落下的令旗。
萧决顿步,回头,眸中寒光凛冽。
她却直视他,声音清冷而坚定:“香主若死,线索尽断。我们要的不是他命,是他的根。”(续)
萧决的手悬在令旗之上,玄色大氅在夜风中纹丝未动,唯有一缕冷意自他脊背蔓延开来。
他眸光如刀,落在苏晏清按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纤细却不容抗拒,仿佛一柄藏于绸缎中的匕首。
“香主若死,线索尽断。”她重复一遍,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嵌入这雨夜的寂静里。
萧决眸色微沉。
他一生执掌玄镜司,办案如斩荆棘,向来是宁可错杀、不许漏网。
可眼前这女子,竟敢在他下令围剿前,伸手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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