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无味。
自十五岁奉命执掌膳统令起,他便服下“断情散”,斩七情、绝五感,唯余一具执行律法的躯壳。
味觉早已死去多年,连水入口都如饮寒铁。
可方才那一瞬——那碗粥的味道却清晰得刺骨:陈旧米粒熬出的微腥,药粉混入时泛起的涩意,还有幼妹咽下后嘴角溢出的一丝血线……她咽着口水说:“哥哥,你说是甜的。”而他点头,冷眼看着她抽搐倒地。
梦里她说:“你骗我。”
如今这味道竟从记忆深处反扑而来,仿佛不是舌尖所尝,而是魂魄被剜开旧创,血淋淋地重历一遍罪愆。
“不可能……‘净味散’能封识藏忆,怎会因一场虚祭就……”他咬牙低语,额角青筋跳动。
但身体不会说谎——他的味觉,在十年沉寂后,竟因一个梦境而复苏,且第一口尝到的,竟是自己最想遗忘的罪证。
梁净口破门而入,甲胄未解,面色惨白:“大人!江南急报——三百巡吏失控,四成舌环崩裂,多人自毁口器,狂呼‘还我真味’!更有百姓掘出私藏灶契,焚香祭火,口中念着早已禁绝的家传菜名!”
谢云章瞳孔骤缩,“谁主导?可是苏晏清?”
“正是她设‘虚味祭台’,以梦引忆,用的是《灶边契》失传之法。更可怕的是……阿梦膳昨夜录下了千人同梦的‘味象’,已编为《梦味录》,正由逃亡巡吏向外传递!”
“梦味录?”谢云章冷笑,声音却微不可察地发紧,“梦中之味,虚妄之音,也敢称‘录’?”
可他自己知道,那不是虚妄。
他分明看见自己梦中的妹妹端坐堂前,捧着一碗素心粥,轻声道:“姐姐做的粥,从来都是甜的。”可他知道,她从未有过姐姐——那是他亲手抹去的名字,也是他埋进坟墓的良知。
“传令。”他缓缓坐下,指节捏得令符咯咯作响,嗓音沙哑如锈刃磨石,“封锁一切梦境记录者,凡持《梦味录》或言‘梦中尝味’者,皆以‘惑乱民心、逆律通魔’论罪,格杀勿论。”
“是!”梁净口领命欲退。
“等等。”谢云章抬手,目光落在窗外渐明的天光上,“另派密探,查清昨夜所有觉醒者所梦何物。我要知道……他们梦见的,是不是同一个味道。”
若任其蔓延,膳统令十年规训,将如薄冰遇阳,寸寸瓦解。
与此同时,破晓微光洒落村外小径。
陈锁舌伏在地上,衣衫褴褛,肩头伤口溃烂流脓,每爬一步都在泥地上留下斑驳血痕。
但他双臂始终护着怀中半卷泛黄纸册,哪怕手指早已冻僵断裂。
终于,他望见那间简陋小院。
柴门半掩,炊烟未起。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叩响门环,随即瘫软倒地,手中残卷滑出半截,墨迹斑驳写着一行小字:
“梦中粥香,源自心火。”
苏晏清推门而出,蹲身拾起残卷,目光沉静如深潭。
她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昨夜百姓梦语:
“腊八蒜是酸的……”
“灶糖黏牙,要吹凉了才给娘吃……”
“爹喝醉回来,总让我喂他一口热姜汤……”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触到了千百颗正在苏醒的心。
远处官道尘烟渐起,蹄声隐隐。
她抬头望去,眸光如焰。
“谢师啊谢师,你想斩断锅灶,烧毁食谱,甚至抹去一个人对母亲手温的记忆。”她低声呢喃,将残卷紧紧攥入掌心,“可人心记下的味道,从来不怕火炼。”
风拂过庭院,陶锅静立,似在等待下一滴梦泪落下。
而在十里外废弃山神庙中,盲女阿梦膳蜷坐角落,怀抱着唯一完整的铜管,耳边回荡着昨夜千万梦境的余音。
她嘴唇微动,一遍遍复述着那些即将被禁止的声音——
“腊八蒜是酸的……灶糖是黏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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