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散,七十二城的急报已如雪片般压至黑镬山脚。
第一封是东陵传味使暴毙的消息,掌心金纹焦黑如炭,七窍渗出细灰,尸身尚温便龟裂如枯土。
苏晏清接到时,指尖微微一顿,随即展开第二封、第三封……直到第七封同时送达,她才缓缓抬眼,眸底映着烛火,却比寒星更冷。
不是意外,不是疫病,是“契力”反噬。
阿承痛跪在祖灶前,盲眼紧闭,指尖沿着地面一道古老刻痕缓缓滑动。
那是百年前七位传味使立誓封印祭炉时留下的血契纹路,如今竟隐隐发烫。
“心火不是燃尽……”她声音微颤,“是从内烧穿了血脉。他们与你同承一脉之引,你是‘钥’,若你不稳,他们便是薪柴。”
苏晏清站在窗前,未曾应答。
晨露凝于檐角,滴落无声。
她望着远处村落渐起的炊烟,心中却如铁锅熬药,苦涩翻滚。
那些百姓送来的米,那一碗归心白粥唤醒的万家灯火,原来并非终结,而是代价的开始。
她转身步入密室,翻开祖父遗留的《味经》残卷。
纸页泛黄,墨迹斑驳,有些字已被岁月啃噬成空。
她一页页翻过,指尖拂去灰尘,也拂去过往的侥幸。
直至子时三更,她在夹层中寻到一段以朱砂写就的古咒——
“七杀契:七命为引,一钥为锁;血不归源,火必逆噬。”
九个字,像九把刀,直插心头。
她终于明白。
当年七位传味使以命封玉简,本欲断绝后患,却因祖父不忍祖母赴死,留下一线活口,改以苏家血脉代代承契,成为“守钥人”。
而今,她启用了心脉中的活钥,开启了重构之门,却也触发了契约最残酷的法则:若不能重写契文,七十二名承契者将尽数化为灰烬——皆因她一人而起。
指尖轻颤,她合上书卷,抬手抚上心口。
那里嵌着的“归源玉片”,此刻正隐隐发烫,仿佛感应到了远方正在熄灭的生命之火。
她不该活着看到这一天。
可她不能死在这一刻。
门被猛地撞开,木屑纷飞。
萧决踏雪而来,玄铁披风上覆满霜刃,肩头还沾着西州风沙的焦味。
他手中握着一枚指骨——焦黑、扭曲,却仍能看出曾属于一只常年执勺的手。
那是西州传位使最后的遗骸。
“你已咳血三日。”他声音低沉,几乎是从喉间碾磨而出,“还瞒我到几时?”
话音未落,他已跨步上前,一手扣住她手腕,另一手按上她心口。
掌心传来的震颤令他瞳孔骤缩——那不是心跳,是契力在体内乱窜,如毒蛇噬心。
苏晏清未挣,只闭目苦笑:“若我不做,谁来做?他们是传味使不错,可他们承契,是因为‘苏’字灶牌未灭。是我苏家背负的债,怎能因我退缩而要他们替我烧尽?”
“那你呢?”萧决厉声打断,眼中怒意翻涌,却又藏着难以掩饰的痛,“你要把自己烧成灰才算赎罪?”
他俯身将她按在榻上,以内息强行压制她体内躁动的契力。
两人气息交错,冷热相冲,像是冰火交缠。
他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带着少有的失控:“你要走这条路,也得先问过我这把刀——它还不许你死。”
屋外风雪愈烈,屋内却静得能听见血脉奔流之声。
次日清晨,味封翁颤巍巍捧来一物。
是“断匙鼎”。
鼎身七裂,铜绿斑驳,内壁刻满深深浅浅的“断”字,每一笔都似由血写成。
这是当年七位传味使封印前熔毁的契约法器,象征着旧契已绝,再无回头。
“此鼎只认守钥人之血。”老者哽咽,“若血不成契,鼎毁人亡……当年我们不敢试,如今……只能靠你了。”
苏晏清伸手抚过鼎身,指尖划过裂痕,忽觉心口一震——那枚嵌入血脉的“归源玉片”竟自行发热,与鼎底某道裂纹共鸣,发出极细微的嗡鸣。
她睁眼,目光清明如洗。
时机到了。
她唤来阿承痛,命其于村中地脉交汇处设“地灶祭台”。
以七十二村灶灰为基,百家旧锅为阵眼,取孩童出生时第一口米汤、老人临终前最后一口茶水,混入泥中夯筑高台。
每一铲土,都是人心所托;每一道纹,皆为命脉相连。
当夜,乌云蔽月,天地沉寂。
祭台之上,断匙鼎静静矗立,裂痕中泛起幽微蓝光,如同大地睁开的眼睛。
苏晏清换上素麻长衣,缓步登台。
她取出心勺,割腕,任鲜血滴落——
一滴,落入鼎中。
刹那间,万籁俱寂。
紧接着,七十二城地底,同时传来一声极轻、却又穿透魂魄的震颤。
远在千里之外,那些尚未下葬的传味使尸身,掌心焦黑纹路竟微微搏动,似有生机回溯……
而她站在风中,低声启咒:
“溯契归源。”当夜,祭台燃起幽蓝火光,如地脉苏醒之眼,静静映照着苍茫雪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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