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清睁开眼的瞬间,唇角那道干涸的血痕微微裂开,一缕腥甜顺着下颌滑落。
心口像是被千斤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仿佛稍一用力,便要将残存的心脉生生撕裂。
可她还是睁开了眼。
目光清明如刃,穿透晨雾般的虚弱,直刺向窗外那片尚未熄灭的金焰——北州新灶仍在燃烧,火光映在她瞳底,像是一簇不肯低头的星火。
萧决几乎是立刻察觉。
他本就守在榻侧,身形未动,气息却已凝成一线,掌心贴上她背心,内息如细流般缓缓渡入经络。
“别。”苏晏清抬手,指尖微颤却坚决地推开他的手腕,“不能再借你力了……每压一次反噬,你经脉就裂一分。”她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如同刀刻进骨。
萧决眸色一沉,未语,只眉峰微蹙。
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昨夜他强行以“引息归脉”替她镇压契力反噬,已是逆天而行。
玄镜司秘法本为续命,非为长久承痛。
若再三施为,不只是经脉寸断,更可能神魂俱损。
可她如今的气息,比初醒时更为脆弱。
心脉搏动如风中残烛,稍有不慎便会彻底寂灭。
“东南三村……”苏晏清闭目,额角青筋微跳,以“契心自生”之力探入地脉深处。
刹那间,七十二城的灶火声、炊烟味、人心愿念,如潮水涌入识海。
可其中三处,契光忽明忽暗,如同被浓雾遮蔽的孤灯。
更深处,她听见了低语——
那是无数未曾缔契却心有所愿的魂魄,在梦中挣扎着呢喃:“我想承……可我怕痛。”
她猛地睁眼,眸光骤冷。
愿未固,信未立,契根不稳。
若不能在今日之内让这些散落之愿汇聚成誓,已燃之火,终将尽数熄灭。
阿承灰推门而入,脚步急促,掌心金纹灼烫如烙铁,几乎要烧穿空气。
“西州两名传味使命灯将灭!黑焰欲侵,‘共生契’屏障撑不过半日——若命灯熄,地脉反噬,七十二村都将沦为死灶!”
苏晏清霍然起身,却被一股剧痛逼得踉跄一步。
萧决眼疾手快将她按回榻上,声音冷厉:“你刚醒,心脉如丝,再动即断。”
“我不必去。”她喘息着,目光却转向案上那尊“断匙鼎”。
鼎身裂纹犹存,内里凝着她昨夜滴落的血,暗红如墨,尚未干涸。
她忽然笑了,极淡,却锋利如刀。
“他们,可以来。”
梁引火很快现身于门外,黑袍裹身,眼神阴晴不定。“你说什么?”
“传令七十二村。”苏晏清一字一顿,“凡愿承契者,无论老幼贫贱,皆捧旧锅至地脉交汇处,以灶灰画环,面向祖灶,齐呼——‘我愿传,我愿承’。”
梁引火瞳孔微缩:“你是要……以众愿为引,聚民心为契?这从未有过先例!”
“正因从未有过,才需破例。”她冷冷道,“血脉垄断之契已死,我要的,是民火自主之盟。”
当夜,地灶祭台外,七十二口旧锅如星罗列,锅底朝天,象征着空灶待火。
锅身锈迹斑驳,有的缺角,有的裂纹纵横,却无一例外被主人亲手擦拭干净,置于最洁净之地。
陈改契立于中央,手中展开《共生契录》,羊皮卷轴泛黄,边角焦黑,乃史笔后人世代守护之物。
他咬破指尖,以血代墨,在空白页上写下第一行新誓:
“不问出身,不论贵贱,但举炊火,奉养他人者,皆可承契。”
苏晏清坐于轮椅之上,由萧决亲自推至台前。
寒风掠过,她披着厚重狐裘,脸色苍白如纸,唯有双眸亮得惊人。
她取银针刺指尖,一滴血坠入“断匙鼎”。
刹那间,天地寂静。
她闭目,以“契心自生”之力将意识散入地脉,如同撒下一粒火种,落入无边荒原。
远方,七十二城百姓齐声高呼,声浪滚滚如潮:
“我愿传——我愿承!”
一声接一声,一村连一村,从北州雪原到南境江畔,从东海岸边到西岭深谷,呼声汇成洪流,撞碎长夜。
鼎中血光暴涨,蓝焰冲天而起,与北州金焰遥相呼应!
东南三村,那两盏即将熄灭的命灯猛然一颤,黑焰退散,赤金火焰自掌心焦纹中重生,如同冰雪消融,枯木逢春。
两名濒死的传卫使在昏迷中落泪,嘴唇微动,吐出三个字:
“我……愿承。”
契约未成形,愿已成链。火未落地,心已燃起。
人群欢呼,炊烟升腾,有人跪地叩首,有人抱头痛哭。
苏晏清靠在轮椅上,唇角再次渗出血丝,却轻轻扬起。
成了。
可就在这万民同誓、契光重燃的刹那——
梁引火忽然单膝跪地,手中那盏随身携带多年的“引灶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一盏。
他低头看着那冰冷的灯芯,手指剧烈颤抖,缓缓抬头望向苏晏清,声音发颤:
“你不是改契……你是夺契。”梁引火跪在祭台边缘,寒风卷起他破旧的黑袍,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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