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决静静看着她,一贯冷硬的面容竟闪过一丝动容。
“你不怕?”他问,“这一去,可能是死路。”
苏晏清抬眼看他,唇边浮起一抹极淡的笑:“若连让人吃饭的权利都要靠性命去换,那这天下,早该烧一遍了。”
她将三食封入素布包中,交至他手。
萧决接过,转身欲走。
“萧决。”她忽然唤住他,一如昨日。
他回首,见她立于灶火微光之中,身影单薄,眼神却坚如磐石。
“告诉他……”她轻声道,“有些饭,不怕冷,只怕忘。”
风止,灯摇,灶冷。
而宫墙之下,地宫深处,梁控膳正俯身点燃第七盏青铜灯。
灯火幽绿,映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符咒,如同万千冤魂低语。
祭坛中央,黑镬之下,血字“你还债时到”最后一笔尚未干涸,灰烬纷飞中,隐约可见新裂一道裂痕——
像极了,某种被强行唤醒的心跳。
萧决踏进宫门时,天色正沉如墨,乌云压着琉璃瓦脊,风自太液池畔卷来,带着铁锈与药香混杂的腥气。
他玄袍未换,袖口暗纹里藏着三道素布小包,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仿佛肩上担的不是食物,而是即将倾覆的江山命脉。
阿梦语候在偏殿回廊尽头,一袭青衣几乎融进夜色。
她看见萧决,指尖猛地一颤,却不敢抬头。
自从那日她在梦录房外听见梁控膳与苦心翁低语“龙涎已噬心,只待换汤锁魂”,她便知这皇宫早已不是帝王居所,而是一座活人祭坛。
“是她让你来的?”她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坠地。
萧决不答,只将手中布包递出。
阿梦语接过,触手微温,仿佛其中藏的不是无味粗食,而是某种沉睡已久的心跳。
“她说……有些饭,不怕冷,只怕忘。”萧决终于开口,嗓音低哑如刃磨寒石,“若他还记得自己曾是个孩子,就让他吃下去。”
阿梦语怔住,眼底泛起水光。
她攥紧布包,转身隐入殿侧小门,脚步轻如偷生之鬼。
当夜,紫宸宫内侍奉的太监被尽数调换,唯有阿梦语因“录梦有功”得以留职。
她跪在暖阁外,听着殿内传来一阵剧烈咳嗽,紧接着是瓷器碎裂之声——又是“安神露”发作。
那药液金红似血,每日三次由梁控膳亲送,说是镇蛊护心,实则是将帝王最后一丝清明也一并封死。
皇帝被两名内监强扶起身,唇角溢黑,舌根鳞片层层剥落。
他挣扎着摇头,却被一柄银匙撬开牙关,滚烫药汁灌入喉中,登时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黑血喷溅在龙袍前襟,像一朵朵腐烂的梅花。
“明日起,换‘锁魂汤’。”梁控膳立于屏风之后,声音阴冷如蛇游枯骨,“此汤一服,他再不会做梦,也不会哭。”
话音未落,阿梦语捧着一碗清汤走入,跪地颤声道:“启禀督主……民间有贡品呈上,言为赎罪之食,请陛下尝一口,以示天恩尚存。”
梁控膳眯眼打量那碗——空荡荡一汪清水般的东西,无米无盐,毫无香气。
他冷笑:“这种东西也敢献给天子?倒了。”
“等等。”床上传来沙哑低语。
皇帝抬起枯瘦的手,目光落在碗上。
那一瞬,他浑浊的眼中竟闪过一丝清明。
他望着碗中倒影:一张狰狞扭曲的脸,满口黑鳞,双目凹陷如鬼。
可就在那倒影深处,水面微漾,忽然映出另一个画面——一个蜷缩在床榻上的病弱孩童,一位女子温柔捧碗喂汤,低声呢喃:“慢些喝,莫烫着……”
他的手指抖了抖。
“拿……拿来。”
阿梦语屏息递上。
皇帝颤抖着接过,勺子几次滑脱,终于舀起一勺,缓缓送入口中。
没有味道。
可那温度……那温润顺着喉咙滑下,竟奇异地抚平了心口翻涌的剧痛。
一股久违的暖流自胃腑升起,直抵胸腔——那是幼年高烧不退时,母后亲手熬的米汤。
他一口,又一口。
三口之后,泪水无声滚落。
“……热的……”他喃喃,“是热的啊……”
窗外雷声隐隐,一道电光劈开夜幕,照亮他脸上纵横的老泪。
次日清晨,新蒸的“静饼”由阿梦语亲自送入。
皇帝昨夜未曾合眼,此刻精神竟比往常清明几分。
他盯着那朴素麦饼,忽觉指尖触到一丝细微纹理——那是七十二村露水揉面、七十二道手压形成的独特筋络,细腻却不失韧性。
他猛地一震。
这手感……和母后做的,一模一样。
记忆如潮水冲破枷锁。
他记起那个暴雨夜,母后冒雨去邻家借面,只为给他做一顿暖胃的饼。
她说:“饿可以忍,但冷不能忍,人心会凉的。”
他猛然咬破舌尖,鲜血涌出。
用尽全身力气,将血抹在昨日那空碗底,一笔一划,歪斜却坚定地写下两个字——
救我。
阿梦语拾碗时,险些跌坐在地。她死死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而在城南小巷深处,清粥铺的灶火明明灭灭。
苏晏清正闭目调息,忽觉心口一阵灼热,似有血脉被人轻轻握住,遥远却真切。
她睁开眼,望向祖灶上袅袅升起的一缕青烟,嘴角微扬。
“老师……”她轻抚灶沿,声音几不可闻,“火……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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