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决这才想起包袱里的铜锅。
他解下来时，锅底的饭粒早冻成了硬块，可苏晏清像看见什么珍宝似的，捧着锅一步步走向渊心。
她的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要扶着膝盖喘气，可眼底的光越来越亮，亮得让萧决想起草庐外那片炊烟凝成的云。
你烧的不是锅，是命。她突然停下，转身对他说。
萧决这才发现她的眼尾泛着红，像要渗出血来。
他想说话，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起三天前她用指血写的信，想起她说点一炉火，想起师父咽气前塞给他的冷炊饼。
原来有些承诺，是要用命来践的。
苏晏清把铜锅倒扣在渊心，锅底严丝合缝地压在龙脊断痕上。
她盘坐在锅下，背挺得笔直，像株长在雪地里的老松。
风卷着雪扑在她脸上，她却闭了眼，呼吸越来越轻，轻得像是要化在空气里。
阿清？萧决跪在她面前，伸手碰她的脸。
她的皮肤已经凉透了，可他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升起来，像缕极淡的烟，钻进了铜锅，钻进了黑壤，钻进了地脉深处那丝将熄的火种里。
第一缕月光漫过崖顶时，萧决看见苏晏清的睫毛动了动。
她的唇微微张开，发出极轻的叹息，像是走进了个很远很远的梦。
他解下黑氅盖在她身上，霜花立刻在毛边结了层晶，倒像是给她织了条银边。
远处传来地脉童的抽噎，雪炊妪摸着焦饼低声念诵，陈照雪的白衣早被风雪掩成了个模糊的点。
萧决摸了摸怀里的血书，又看了看倒扣的铜锅——锅底的雪正在融化，露出星星点点的水汽，像极了草庐外那片云，正慢慢往下沉，轻轻覆在谁的脸上。
风又起了，卷着极淡的米香钻进鼻腔。
萧决低头，看见铜锅边缘渗出丝白汽，在月光下泛着暖黄的光。
他伸手接住那缕汽，掌心里的温度，像极了苏晏清第一次给他煮的阳春面，锅边焦了点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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