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的脚步声刚到院外,云锦按捺不住的怒气便从齿缝里漏出来:“姑娘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她这时候凑过来,是怕没处沾吗?”
星罗慌忙伸手拽住她的袖口,指尖用力得泛白,可自己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却把心底的担忧暴露得一览无余。榻上的苏蓁听着动静,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锦被上暗纹,冰凉的丝缎触感让她思绪清明——这四个丫鬟是父母生前亲手调教的,眼亮心细得很。苏家那层“兄友弟恭、姐妹和睦”的薄纸,她从前被蒙在鼓里看不清,她们却早把二房三房那些藏在暗处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眼底一闪而过的寒意迅速敛去,苏蓁重新往榻上蜷了蜷,拉过锦被盖到胸口,连声音都透着刚醒的虚弱:“让她进来。”
云锦和星罗对视一眼,满是茫然——方才姑娘醒时,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怎么转瞬间又软成了这副模样?刚要开口问些什么,却被苏蓁一个冷冽的眼神堵了回去,两人只好讪讪地退到一旁,垂手立着。
苏家这一辈,偏巧出了三位嫡女。二房苏柔性子随了江慕云,温婉通透有韧性,细致妥帖;三房的苏媚,则是汴京人人称赞的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其一手簪花小楷,常被夫人们拿来当范本,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唯有苏蓁,像株长在阴影里的草,夹在中间格外不起眼。她不爱凑那些热闹场合,也不善言辞,既没有苏柔的贤淑,也没有苏媚的才学名声。外人见了,总笑着夸一句“苏五姑娘真是可爱”,可那语气里的敷衍,苏蓁比谁都清楚——说白了,她就是跟屁虫、没什么长处,是苏家嫡女里最没存在感的那个。
门帘被轻轻掀起,一股淡淡的兰草香先飘了进来。苏媚身着粉白襦裙,裙角绣着细碎的兰草纹,随着步子轻轻晃荡,发髻上一支碧玉簪衬得她肤色胜雪,浑身透着书卷气,端端正正的大家闺秀模样。她手里端着个描金食盒,轻手轻脚地放到桌边,转身时,眼眶已经红了大半,快步走到榻前,声音里满是真切的焦急:“四妹妹,你可算醒了!担心死姐姐了!”说着,便伸手要去碰苏蓁的手背。
眼前的苏媚,十四五的模样。柔和的鹅蛋脸,眼睛是灵动的桃花眼,眼尾缀着颗小小的泪痣。下颌线清晰利落,鼻子小巧,鼻尖微微上翘。
苏蓁手腕微侧,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触碰。目光落在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上,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冷光——上辈子,她就是被这副温柔似水的模样骗得团团转。苏媚有才名,性子温和,每次她受了委屈,都是苏媚第一时间凑过来“贴心”安慰,给她出各种“为她好”的主意。那时的她,只当是姐妹情深,却不知那些看似贴心的“主意”,每一个都把她往更深的深渊里推。
“听说你醒了,我一早就让小厨房炖了燕窝羹,快趁热补补身子。”苏媚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食盒,语气里带着后怕,“真是吓死我了,那天在游廊台阶处 ,我就转身去捡掉在地上的帕子,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你怎么就摔下去了?”她说着,眼神不自觉地扫过苏蓁的脸,那目光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想看看这个蠢妹妹,是不是真的记恨上了推她下去的人。
苏蓁看着她眼底那点虚伪的担忧,心底积压的恨意翻涌如潮,可脸上却故意露出一副委屈又茫然的模样,声音轻轻的,带着刚醒的沙哑:“姐姐……我记不清了,头好晕,好像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可再想想,又好像是自己脚滑……”她顿了顿,眼底慢慢浸出水光,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刚才醒的时候脑子糊涂,竟荒唐地以为是姐姐推的,可姐姐待我那么好,怎么会害我呢?定是我摔傻了,才会胡思乱想。”
果然,没寒暄两句,苏媚话锋一转,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四妹妹,姐姐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大姐也是一时糊涂。你失足后,她躲在房里哭了好几回,说要是能替你受苦就好了。你看,都是亲姐妹,能不能看在这份情分上,别跟她计较了?毕竟那天……在南王面前,你摔得那样狼狈,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
“南王”二个字,她咬得极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戳中了苏蓁上辈子的死穴。谁都知道,南王萧承煜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她平日再怯懦,只要涉及萧承煜,就会瞬间失控。苏媚这番话,哪里是来求情的,分明是在提醒她——你在心上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这笔账,该算在苏柔头上。
上辈子的她,果然被这几句话激得失去了理智。当着老夫人的面,她哭喊着指责苏柔推她下水,可苏柔矢口否认,在场的几个丫鬟也纷纷说“没看清”“没看见”。本就偏心二房三房的老夫人,当即沉了脸,指着她的鼻子骂“不知廉耻,为了个男人,竟敢污姐姐”,当场就罚她去静思苑禁足一个月。
后来,这事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尚学院,她成了众人的笑柄,走到哪都能听到背后的指指点点,再也没脸踏进尚书院半步;再后来,京中的贵圈里,也没人愿意跟她来往,她彻底成了苏家最拿不出手的女儿,在京中再无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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