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白日的喧嚣与肃杀,终于在深沉如墨的夜色中渐渐沉淀下去。
桃花村如同一个疲惫却警惕的巨人,在群山环抱中静静呼吸。
寨墙上的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巡逻民兵手中兵刃偶尔闪过的寒光。
村后山岗,视野开阔,可俯瞰大半个村庄和通往外界的那条蜿蜒土路。
这里是新设的暗哨点之一。
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秋夜的寒意,也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跳跃闪烁。
林玥儿靠坐在一块平整的山石上,左腿伸直。
伤处依旧隐隐作痛,但已不影响行动。
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无意识地拨弄着眼前的火堆,火星随着她的动作倏忽明灭。
楚凌霄坐在她对面的树桩上,长剑横于膝前,身姿依旧保持着军人的挺拔。
他望着山下那片在军管令下高效运转。
却又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的村庄,目光复杂。
连续数日的高强度整训和布防,让他伤势恢复的速度慢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但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重压。
“累了吧?” 林玥儿没有抬头,依旧拨弄着火堆。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伤还没好利索,其实不必非要来值这班夜哨。”
楚凌霄收回目光,看向火光映照下她沉静的侧脸。
跳跃的光影让她稚嫩的轮廓多了几分朦胧与……神秘。
“无妨。”他轻轻摇头,声音有些沙哑,“这点伤不算什么。倒是你,腿上的伤……”
“习惯了。”林玥儿打断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前世练武,受伤是家常便饭,胎穿异世,更是与伤痛为伴。这点痛楚,确实早已习惯。
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巡逻脚步声。
“今天……谢谢你。” 楚凌霄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林玥儿拨弄火堆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谢我什么?”
“谢你……信我。”楚凌霄的目光与她相遇,坦诚而郑重,“将民兵训练和防务全权交于我手。你可知,这无异于将桃花村的命脉,交到了一个外来者,一个……可能带来灾祸的人手中。”
林玥儿看着他,火光在她漆黑的眸子里跃动,仿佛两簇幽深的火焰。
“我信的不是你宁国公世子的身份,”她重新低下头,声音平静无波,“我信的是你楚凌霄这个人。信你在危难时没有独自逃命,信你愿意与村民一同血战,也信你……眼神里的东西。”
“眼神?”楚凌霄微微一怔。
“嗯。”林玥儿轻轻应了一声,“你看那些村民,看这片土地的眼神,里面有痛惜,有责任,有不甘……唯独没有权贵子弟的漠然与轻视。”
楚凌霄心头一震,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女孩,观察竟如此细致入微。
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与自嘲。
“或许吧。”他望着跳动的火焰,眼神有些悠远,“我自幼长在国公府,见惯了京城的繁华,也看透了其下的腐朽。勋贵奢靡,结党营私;官员贪墨,盘剥百姓;边军糜烂,军备废弛……陛下……唉。”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但那份失望与忧虑,已表露无遗。
“我曾以为,熟读圣贤书,练就文武艺,便可上报君恩,下安黎庶。”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剑鞘,指节微微发白,“可入了朝,入了军,才发现……一个人力量何其微薄。你想做事,处处是掣肘;你想清廉,周围皆是污浊。如同陷入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感,那是理想撞上现实壁垒后的挫败与迷茫。
“这次边境军械案,我查到了一些线索,触及了某些人的根本利益。于是,便有了这场千里追杀。”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他们甚至不惜动用‘鸳鸯醉’这等龌龊之物,不仅要我的命,还要让我身败名裂。你说,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天下,还有救吗?”
他像是在问林玥儿,又像是在问自己。
林玥儿安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着眼前这个身份尊贵却满怀忧思的青年,仿佛看到了前世历史上那些试图力挽狂澜却最终徒劳的悲情人物。
她拨弄了一下火堆,让火焰燃得更旺一些,驱散了周遭的寒意。
“我在一些……很古老的,不知名的杂书里看到过一些说法。”
她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或许,问题的根子,并不在于某几个人是忠是奸,也不在于皇帝是明是昏。”
楚凌霄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她。
“书上说,一个王朝,如同一个人,有其生老病死。
立国之初,万象更新,制度高效,如朝阳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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