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无声地洒落在堆积如山的粮袋上,也温柔地笼罩着这个在陌生之地、怀着满腔热望沉沉睡去的孩子身上。聚义分舵的夜,深沉而静谧,仿佛在积蓄着力量,等待黎明那场注定石破天惊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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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内,灯火摇曳。
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帮务文书,又和几位长老最后确认了明日大会的诸多细节,李红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深沉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她挥退了最后一名禀事的弟子,偌大的厅堂终于只剩下她一人。
烛火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显得有些孤寂。她背靠在宽大的座椅里,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试图驱散那恼人的胀痛和更深的、盘踞在心底七年的困惑。
**凌霄……**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烙印,刻在她记忆最深处,也如同一个无解的谜题,日夜缠绕。
七年前那噩梦般的经历碎片般闪过脑海:身中剧毒与媚药的绝望和灼热,意识模糊间那冰冷却又带着奇异药香的手指,肌肤相贴时传递来的、驱散地狱烈火的清凉……还有那柄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剑——霜华剑!
最清晰的,莫过于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在恩人清理痕迹准备离开时,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对方衣角,嘶哑地问出的那句:“恩……恩人……尊姓……大名……”
那个清冷又似乎带着一丝无奈的女声,如同缥缈的云雾,却清晰地烙在她灵魂深处:“……凌霄。”
还有……那块布条。
李红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书案一角。那里,压在一叠卷宗下面,露出一角洗得发白、边缘已经有些毛糙的靛蓝色粗布。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地将那块布条抽了出来。
布条不大,只有巴掌大小。上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一行歪歪扭扭、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仓促写下的字迹:
**“一日三次,温水送服。忌酒、忌怒、忌行房。伤愈前莫动真气。 凌霄。”**
字迹潦草,甚至有些稚拙,但笔画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疏离和决绝。墨迹旁边,还沾染着几处早已变成深褐色的、属于她自己的血迹。
就是这块布条,在她从剧痛与混沌中彻底苏醒,发现自己孤身躺在空谷中时,紧紧攥在手心里的唯一信物。连同着那几包散发着清苦药香的药包。
七年了。
李红袖的指尖缓缓抚过布条上那“凌霄”二字,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书写时那份急切想要逃离的心情。清冷药香、霜华寒气、模糊却清秀的女子轮廓……还有这确凿无疑的“凌霄”之名!
**一个女子!**
**一个叫凌霄的女子!**
**一个救了她性命、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留下药方和布条、却让她苦苦寻找七年不得的女子!**
“女子与女子……怎么可能……” 李红袖低声呢喃,像是在问布条,又像是在问自己。这个念头如同魔咒,每一次想起,都让她坚固的认知世界产生一丝裂痕,带来一种近乎荒谬的眩晕感。
她曾无数次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那夜意识模糊,感觉有误;霜华剑或许是男子所用;凌霄也可能是男子化名……但所有线索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她的救命恩人,极大概率就是一位名叫凌霄的女子!
这份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找不到人更让她心神不宁。它颠覆了她对世界的理解,挑战着她根深蒂固的观念,更在她心底埋下了一颗名为“困惑”的种子,随着时间流逝,非但没有枯萎,反而盘根错节,越发茁壮。
她将布条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复杂难辨。有对恩人的深切感激与思念,有七年寻觅无果的挫败与不甘,但更多的,是那份挥之不去、日益深重的困惑。
**凌霄……**
**你究竟是谁?**
**你为何要躲着我?**
**那夜……究竟……**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一阵剧烈摇曳,光影在李红袖英气而困惑的脸庞上明灭不定。她攥着布条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厅外,夜色正浓。
厅内,困惑未解。
而在那堆积如山的粮袋阴影里,一个名为凌小天的答案,正带着她天真而执着的“认爹”计划,悄然等待着黎明的降临。命运的丝线,即将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轰然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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