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浴的蒸腾雾气渐渐散去,留下满室浓重苦涩的药香,混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内室里一片狼藉,深褐色的药液溅得到处都是,木桶边缘还残留着李红袖挣扎时抠出的、带着血迹的木屑。空气里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沉重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的静谧。
李红袖靠在滚烫的桶壁上,精疲力竭。蚀心蛊反噬带来的剧痛如同退潮的毒浪,暂时蛰伏回黑暗深处,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虚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脉附近隐隐的抽痛,提醒着她方才经历的是何等凶险的生死边缘。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亮,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夜空,深邃而沉静。那淬火般的意志,在生死的熔炉中锻造得更加坚韧。
凌霄瘫坐在冰冷的、被药液浸湿的地板上,背靠着坚硬的木桶。过度催动“北冥霜华”压制蛊毒反噬,让她本就未愈的内伤雪上加霜。内腑如同被重锤反复擂过,气血翻涌,嘴角残留的鲜红刺目惊心。指尖因为极限施针而微微痉挛,带着脱力的麻木。她的脸色比李红袖更加苍白,几乎透明,额发被冷汗黏在颊边,狼狈不堪。但她的心,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暖流包裹着,驱散了长久以来蚀骨的冰冷恐惧。
她的右手,依旧被李红袖那只未受伤的手紧紧覆着。那只手宽厚、滚烫,带着药液的滑腻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力量。掌心相贴的地方,仿佛有微弱的电流在流淌,传递着无声的支撑和那份以生命验证过的承诺——“只要我活着……必护你们……周全。”
这份承诺,不再是冰冷的责任,不再是客套的誓言。它浸透了滚烫的药液、淋漓的鲜血和生死与共的挣扎,带着铁与血的重量,沉甸甸地烙印在两人的灵魂里,再也无法分割。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重的喘息在静谧中渐渐平复,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隔着薄薄的桶壁和交叠的手掌,在狼藉的药气中奇异地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其轻微、带着浓浓担忧的脚步声和小天压抑的啜泣声。寒星低沉的安抚隐约可闻。
李红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凌霄瞬间会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抽回手站起来整理狼藉,却因为脱力而身体一晃。
“别动。”李红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覆在凌霄手背上的手掌微微用力,稳住了她。她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扶着桶壁,极其缓慢却坚定地站起身。滚烫的药液顺着她精悍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身体流淌下来,滴滴答答砸在地板上。
凌霄下意识地别开视线,苍白的脸颊却悄然飞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李红袖没有在意自己的狼狈,她扯过旁边架子上一件干净的中衣(已经被溅湿了大半),胡乱披上,遮住身体。然后,她弯腰,向瘫坐在地的凌霄伸出了手。
那只手,指节分明,带着练武的薄茧和方才挣扎时留下的细小划痕,掌心向上,稳稳地停在凌霄面前。
凌霄抬起头,对上李红袖那双沉静而坚定的眼眸。那眼神中没有怜悯,没有客套,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并肩作战后的支撑。
她沉默片刻,终是将自己冰冷颤抖、沾着药液和血迹的手,放入了那只宽厚温暖的掌心。
李红袖手臂用力,稳稳地将她拉了起来。动作间牵扯到内伤,两人都闷哼一声,却谁也没有松开手,互相支撑着,才勉强站稳。
“收拾一下。”李红袖的声音依旧沙哑,目光扫过满室狼藉和门口的方向,“别吓着小天。”
凌霄点点头,强打起精神。两人如同配合默契的战友,开始无声地清理战场。凌霄忍着内腑的抽痛,快速收拾散落的银针和药瓶。李红袖则找来干布,沉默地擦拭着地上的药液和血迹,动作虽然因为虚弱而有些迟缓,却异常认真。
当寒星抱着哭得眼睛红肿的小天轻轻推开内室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药气尚未散尽,但破碎的矮凳已被扶起,地上的狼藉基本清理干净(虽然深色的药渍无法完全去除)。李红袖披着半湿的中衣,正将最后一块沾满药渍的布巾丢进水盆。凌霄则靠在一旁的柜子上,脸色苍白,正将针囊仔细收好。两人虽然都带着伤后的疲惫和狼狈,但周身萦绕的那种互相支撑、共同面对的气息,却让整个内室都透出一种奇异的……安宁。
“爹爹!娘亲!”小天挣脱寒星的怀抱,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扑了过来,小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大眼睛惊恐地扫视着两人身上的血迹和疲惫。
李红袖立刻蹲下身(动作牵动伤口让她眉头微蹙),张开手臂,稳稳接住了扑来的女儿。她第一次如此自然地、毫无阻碍地将小天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宽阔的胸膛和臂弯,为女儿隔绝开所有残留的恐惧和冰冷。她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小天的发顶,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和温柔:“没事了,小天,爹爹和娘亲都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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